一個月有四個周末八天休息,歐少華再沒有像往常那樣隻顧著在地裏忙活,那些天他身邊都有一個麗影陪伴,那個形影不離的人就是江蘺貞。江蘺貞為人大方熱情,他們倆一起多次上門家訪,反複做學生家長工作,將輟學多時成績優良的學生何英再次勸入課堂,代價是江蘺貞答應用自己打工掙來的錢,幫何英父親還清兩千塊錢的賭債,並且從此接管何英的吃穿用度和一切學雜費用……
江蘺貞通情達理和大方善良徹底征服歐少華,他們很快山盟海誓,結成連理。
王修平在敘述這些故事的時候,心裏就像流淌著一條溫暖的小河,涓涓河水慢慢浸透他的心靈,緩解了他內心的緊張和悲痛。
他知道蘇小鷗在用MP4播放器錄他的聲音。他想,不久這些聲音將會變成文字在報紙上登出來,這就等於是給了他的好朋友,好兄弟歐少華一篇最好的祭文。
小鎮的夜色呈現著冷色的光芒,這種光芒與河麵映照的燈光共同提示:小鎮的黑夜是真實的。
蘇小鷗已記不清是什麼時候與王修平離開小鎮旅館,兩人不知不覺走到河邊的。
“對了,王老師,我前天還看見何英了,小姑娘長得很秀氣,也很重情義。你能不能說說她跟歐少華之間的故事是怎樣發生的呀。”蘇小鷗說。
她好像對歐少華的一切故事都很有興趣。這也許是她生活在城市裏,很少看到像歐少華這樣有血有肉的好人。
“何英是歐少華多次家訪,反複做工作爭取來的一個年齡偏大的五年級學生,有十四歲了。他最後上門做何英父親思想工作時,發現何英父親因為賭博輸了錢,要把何英賣給人販子,何英不答應,他就把何英鎖在房裏,何英隔著窗戶看見歐少華,嚎啕大哭,說她不願意做任人宰割的羔羊,請歐老師救她。何英的話讓歐少華心裏很難過,很憤怒。於是答應何英,幫她爹還欠清賭債,同時,他還認了何英做幹妹子,讓她繼續回學校讀書,說誰敢再賣何英,他要去鄉政府告他。就這樣,何英便住到學校,成了山村小學唯一的寄宿生。”
“他們之間一定有更多感人的故事。”蘇小鷗說。
“今天太晚了。這樣吧,蘇記者要是有興趣,我明天再講給你聽。”王修平說。
蘇小鷗看看時間確實太晚了,於是不再堅持。她送王修平回家,她知道他現在是關子亮的保護對象,不能出任何閃失。
兩人走出風雨橋,夜色之中,她看見一顆流星閃亮而又驟然滑過。
這座近百年曆史的風雨橋橫跨於小河之上,橋身為四柱抬樓式建築,橋頂建造數個高出橋身的瓦頂,數層飛簷翅起角樓亭閣,美麗而又壯觀。橋上建有長廊和樓亭,氣勢逶迤雄渾,而且長廊和樓亭的瓦簷均有雕刻繪畫,人物、山水、花鳥、走獸,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風雨橋是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也是中國古建築中的藝術珍品。
王修平介紹:“這座橋從建築學來說可有講究了,整座橋都是榫頭結構,沒用一顆釘子,就連椽子都是用竹簽固定完成的。”
“竹簽?”
突然,蘇小鷗打斷王修平的話,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竹簽,他為什麼用竹簽殺人?”說完,她大腦好像開了坼,靈光一閃。
蘇小鷗打開包找手機,欲將自己的想法告知關子亮。突然,她驚訝地發現,龔傳寶伯父交給自己的兩萬元錢還在包裏。她怔住了,一時反應不過來應該怎麼辦。她想應該趕緊向關子亮彙報這件事。
他的手機沒信號。
給他發短信。
“龔傳寶用竹簽殺人,會不會是他的砂子火藥用光了?他的殺人計劃沒完成,有可能潛回村裏取砂子火藥或繼續實施殺人計劃。”拚完短信,蘇小鷗想了想,還是刪去了這條短信,改成:龔傳寶伯父交給我兩萬塊錢,他說錢的來路不明,托我上交,可我忘了跟你彙報和上交了,怎麼辦?請指示!蘇小鷗按下發送鍵,手機提示發送成功,但她知道關子亮現在收不到這條信息。接著,她又將同樣的消息發給另外一個人。一分鍾不到,這個人給蘇小鷗打來電話。
蘇小鷗接完電話才發現王修平一直跟在後頭。
“嗯?王老師,你還沒走?我們今天的采訪就此結束,謝謝你,你可以回去了,路上小心點。”蘇小鷗說。
“那你呢?”王修平反問。他這是出於關心。
蘇小鷗說:“我想一個人再走走。小鎮的夜景挺美的。”
“那……我還是陪陪你吧,我不會打擾你的。”
王修平的話無由地讓蘇小鷗感到他很自卑,也很傷感。
她說:“別,你還是把我送回旅館吧!”
這話一出,蘇小鷗就知道收不回來了。它一定傷害了這個容易敏感和自卑的男人。
往回走的時候蘇小鷗一句話也不說,王修平始終離她半米遠,保持著沉默。到了旅館的樓下,蘇小鷗回過頭,向王修平伸出手告別。王修平沒有跟女人握手的習慣,隻衝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告別。然後無語地轉身走了。
蘇小鷗一直靜靜地站在路燈下看著王修平的離去,直到快看不見他的背影了,才喃喃自語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知道你心中的隱痛,我不想傷害你。”
回到房間,蘇小鷗反反複複拿起電話又放下,直到最後,她才下決心撥打關子亮給她的第二個電話號碼。
電話通了。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關子亮交代過,有什麼事就找他。
蘇小鷗把采訪王修平所得到的感受以及自己對他的懷疑毫無保留地告知對方。她說她懷疑王修平是幕後凶手的理由就是因為她發現王修平是一個很瘋狂的同性戀者,他深深愛著歐少華,但歐少華愛的人是江蘺貞,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強烈的占有欲望可以導致一時的理智喪失,即得不掉就毀掉。“所以我認為他有殺人動機。”
對方沉吟了一下說:“照你這麼分析,江蘺貞也有可能是凶手。我說蘇記者,你就放心吧,關隊長已經吩咐過我們‘關照’他,我們不會讓他有任何閃失的。”
放下電話,蘇小鷗有些後悔。她心裏一直在琢磨,王修平的悲傷可不是裝的。那他為什麼對自己所愛的人痛下殺手?還有,張祖全的死又與本案有何關聯?難道僅僅隻是為了掩人耳目製造的一個煙幕?就像疑犯指名道姓要殺他和村長是同一道理,其目的就是為了掩蓋幕後凶手?
蘇小鷗陷入困惑。
也許王修平是在歐少華死後才真正認識到自己的愛,恢複了理智,這樣一來,歐的死對他打擊便很大,良心受到自責,感情也備受煎熬。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