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我給嫂子打了兩個電話,就是問問她媽媽的病情怎麼樣,她說還可以。聽她的感覺並不想談得太多,我也就不再多問。我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就說,她說一個舅舅也在,不缺人手。
下午下班,我到小寶幼兒園接他,發現嫂子家的小保姆在門口站著。
“今天你要接小寶回家?”我問小保姆。
“不是,我是有點事兒想跟你說。”小保姆說。
“什麼事?”
“我覺得不說吧,心裏老不踏實,除了你我也不知道找誰說了。”看樣子,這事又不小。
“有什麼你就說,沒關係。”
“你知道陳姐她媽得的是尿毒症吧?”
“哦,知道啊。”
“這病要換腎的!”小保姆這話說得我一激靈。
“難道嫂子她……”我的心跳猛然加快。
“陳姐決定要捐一顆腎給她媽媽!”
“啊……”我打了一個寒戰,驚得說不出話來。
“陳姐人太好了,太善良了。要說自己的親媽得了這種病,做兒女的能有這份孝心,應該得到大家支持。但我勸她,你得考慮考慮小寶,小寶這麼小,萬一你有個好歹,那可怎麼辦?再說,是她媽拋棄了她,都二十多年不聯係了,母女感情畢竟不會那麼深……”
“她現在在家嗎?”我打斷小保姆的話問。
“在,下午剛回來,正睡覺呢。她太累了!”
“你先帶小寶玩會兒,我去趟她家。一會兒我給你打電話。”
來到嫂子家門口,我按響了好幾次門鈴,等了很長時間,她才開門。
“怎麼是你?”她眼睛紅紅的,臉瘦了不少,一看就是勞累過度。
“哦。”我沒說什麼話,徑直來到沙發前坐下。
“小寶呢?還沒下幼兒園?”她說。
“在外邊和保姆玩呢。”
“你喝點水吧。”她想給我去倒水。
“不用了,你坐吧。”
她似乎感覺到我已經知曉一些什麼。
“伯母的病是不是很嚴重?”我看了她一眼問。
“哦,是。”她回答得很平靜。
“一定要換腎才能挽救她,是嗎?”我單手托著腮,低著頭。
“嗯。”她的聲音很小。
“一定要你捐嗎?小寶還這麼小!她沒有其他的孩子嗎?其他的孩子幹嗎呢?”我的聲音提高了許多。
“她沒有其他孩子了。她改嫁後,懷過一次孕,但流產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懷上。其實,十年以前那個男人就和她離婚了,那個男人在外邊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她淡淡地說著。
“哦。可是,捐出一個腎不是小事兒啊,你還這麼年輕,還有一個不到六歲的兒子。你考慮了別人,但你們以後的生活怎麼過呀,這你想過沒有?”我著急地看她說。
“我想過,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可你叫我怎麼辦啊?她是我親媽,生了我,也養了我幾年。盡管她絕情地拋棄了我和我爸,我恨過她,但她畢竟是我媽呀!她才五十多歲,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死掉嗎?你知道嗎,夏宇?二十多年來,我經常做夢夢到和我媽在一起,我想有個媽……嗚嗚……”她說著捂著臉哭了起來。
我沒有立即說話,我等著她哭完,哭出來就會好受些。我能理解這幾天來她身體和精神所受的巨大煎熬。
“可你少一顆腎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斷重複著這句話,我感覺這個大屋子裏充滿了無盡的悲涼。
“醫生說,一顆腎的功能完全可以承擔身體的需要,少一顆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影響。”她似乎在安慰我,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他們都他媽瞎扯!如果一顆腎就可以了,那人幹嗎有兩顆腎?”情急之下,我帶出了髒字。
她低著頭不說話。
“我們還是相信科學吧,醫生不會亂說的。我也在網上查了資料,都是這麼說的。”過了好一會,她才說道。
我開始沉默。我知道她心裏也是掙紮的,但女兒對母親那種天然的感情促使她下定了決心。這種情感似乎並不會因為母親的一次錯誤抉擇而變淡,相反經過長時間的沉澱和發酵,這種情感更為濃烈。
“你已經決定了是嗎?”我知道我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事實是我也沒有說什麼的資格,一個旁人有什麼理由去阻止這種無聲大愛呢?
“嗯。我相信不會有問題的!你也不要擔心。”她眼含淚光,對我抿嘴一笑,臉上寫滿了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