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富榮走後,杜鵑已經有兩個月未曾見過他了,或許富榮因為軍中事務繁忙無暇顧及,或許因為上次公主寧若晴主動姣好後他回心轉意,再或許,富榮隻不過與所有的男子一樣,總會是有膩的那一天,於是乎,杜鵑就這樣在富家小院安靜的度過了兩個月。
日子依舊如初,似乎不曾發生那一年的事情一樣,唯獨變化的,富家小院內沒了孩童的吵鬧和歡笑,同時沒有了富家婆子的吵嚷,如此,人丁稀少的富家小院內更加的安靜了。
杜鵑依舊隔三差五的提著籃子帶著從四處找回來的偏方放到富家婆子的院門前,每每如此,她卻隻能看到富家老爺那張滿是褶皺的臉,對他無奈的搖頭,杜鵑沒有爭辯,更沒有因為心中鬱結越積越深而找富家婆子理論,她終究還是她的婆婆,富榮的親娘,小山的奶奶……
這一日,杜鵑早早的就跟張氏說好,要拉著張氏一同上香為小山燒些紙錢,順便她也要為自己求一張簽。
北方戰事終於打響,聽聞那邊死傷遍地,分不出是誰的屍首誰的殘肢,硝煙在北方上空遼闊的土地上不斷的擴大。
偶有安靜的夜晚時分,杜鵑甚至能聽到遠處的嘶吼,冰刃相交,她便會被那一日見到的漆黑的焦炭屍體夢魘困住。
她想,該為自己的心結尋找到答案。
這一天,她依舊有些疲憊的,隻因那些夢魘又困住了她,害她不能好好入眠,可她還是跟著張氏出了來。
望著長街漫道,依舊熱鬧非凡,杜鵑看著那些擺著的小山愛吃的零食不住的皺著眉頭,最後無奈的歎息一聲,招手叫了輛馬車與張氏一同爬上馬車。
猶記得上一次一同去寺院,她身邊那個小小的身影不斷的仰著腦袋向她聒噪,“嬸嬸,我要吃那個,嬸嬸我要吃這個,嬸嬸你看那個是什麼,嬸嬸你看那個真好玩……”
思緒繁雜,杜鵑在心底痛哭流涕,卻唯獨依舊做著表麵堅強,勉強裂著薄唇對張氏配以歡笑。
“嫂子,紙錢可都準備好了?一會兒到了你去跟小山說說話,我去求簽。”
張氏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沒有說話。
杜鵑知道她還是能夠聽得懂的,隻是她不願意去表達,仿若張氏此時渾身的力氣和話語已經在小山離開的那日全都變成了一縷孤魂,跟隨小山而去了。
望著人際碌碌的漫道,馬車行進的有些緩慢,“嫂子,你看那是這個秋最流行的樣式呢!”杜鵑故意挑著方向,說給張氏聽。
張氏卻不抬頭,隻牢牢的捧著懷裏的那些金元寶,手指早已因為那些纏繞著的簍筐掛在手指上將手指勒出一道道深紅色痕跡,她卻依舊不肯鬆手。
杜鵑也沒有去叫她掙脫的意思,於是有些焦急的催促馬車盡快的驅車,那車夫卻隻皺著八字眉無奈的搖頭,“姑娘,今日上香的人太多,咱們走不快。”
杜鵑抬頭望著那高處坐落的金碧輝煌的廟堂,“大叔,就將我們放在路邊吧,走走就到了呢,這樣也不知要走到什麼時候。”
那大叔投來感激的眼神微微點頭,“好人長壽哦!”
杜鵑拉過張氏下了馬車,隨著那人海湧動,頃刻間被淹沒在人海之中。
一入廟堂內,杜鵑便將張氏安頓好,對著她反複交代,“嫂子,不可亂走,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
張氏依舊不理,埋頭一顆一顆的將手裏的金元寶扔進焚香爐內。
杜鵑輕歎一聲,起身離開,走到大師跟前,她尤為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那小沙彌年紀恐怕不過十五六歲,光禿禿的頭頂上戒疤碩碩,正埋頭一本正經的對來者解簽,杜鵑輕笑一下,心道,“如此年輕的小沙彌很多,可能在這裏答疑解惑揭開簽謎的實在少見。”
待等了兩人過去,杜鵑不忘回首在人群中尋找張氏的影子,見她依舊執著的一個一個的扔著金元寶,無奈的搖搖頭,同時也很是放心的走上前。
舉起簽筒,她輕晃幾下,“啪嗒!”一聲,落下一簽。
不待她去拾起,那小沙彌已經將簽拾起,端詳著那詩簽,不禁眉頭皺了一皺,“女施主是要求取姻緣?”
杜鵑搖頭,“不,我要求一隻生死簽。是我弟弟,失去消息多年,當年隻知在北方,如今北方戰亂,不知他下落如何,無望找到他,我隻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杜鵑有些緊張的盯著那簽上的詩,盡量說著簡短明了的話語,說完,還不忘看著那小沙彌的神情。
小沙彌看了半晌,“這是下簽。”
杜鵑一怔,雙眼頓時溢滿淚水,緊張的抓著小沙彌不斷的催問,“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小沙彌卻不急不躁,將那詩簽呈給她看,念道,“滿目霜雪,空空念山河。唧唧白發,空痕落乾坤。意為:遠去之人已經遠去,白發送了黑發人,親人遠去,如霜雪豐華,早已隨風而逝。”
杜鵑大驚,“啪嗒!”淚水落下。
“女施主?這……”
餘下的話,杜鵑卻充耳未聞,她魂不守舍的屈身還禮,轉頭離開,卻抬頭看見張氏站在人群中低頭站著。如一隻失去了重心的陀螺,隨著那人流走動,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