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瀾一邊想著一邊將密函塞進衣袖裏,他正準備退下,這時候仿佛是宿命一般,承安郡主的那封信函從懷裏掉了下來。
掉到地上後,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從裏麵掉出來一支白玉簪的一角。
百裏巡聞聲皺眉抬頭,驚瀾趕緊跪下來身子,拿起信封藏在身後,試圖掩蓋過去。但是百裏巡哪裏是尋常人,早在他掉下來的一瞬間就看清了那白玉一角。
在那一瞬間,百裏巡仿佛被釘在了原地......
驚瀾看著二公子的樣子,有些戰戰兢兢的,百裏巡本來就是個寡言的人,但是隻要他一個淡淡的眼神看過去,便讓人心驚膽戰。
驚瀾因為瞞著承安郡主的事情心裏就有鬼,在那樣的目光下,更是將一切都和盤托出,包括承安郡主領旨去西北犒賞三軍和信封的事情,他將那信封放到了書案上,在二公子冷冽的目光下,趕緊退出了書房。
百裏巡的目光由冷厲轉為了平靜,看著信封裏的玉笄,隨後那平靜變成了一種絕望的平靜。
是她及笄那日,他贈與她的玉笄,他親手所刻,指腹有些留戀的摩擦著玉笄,感受著玉笄上她殘留的溫度,那凹凸的刻紋仿佛是刻在他心頭。
贈吾妻染染,吾妻染染。
百裏巡慢慢閉上眼睛。
他手撐著額頭,眉頭緊皺,緩緩靠在案幾上,身體都像是要蜷縮起來,修長的手指用力的抵在眉心處——那麼用力,以至於指節都泛青了。
那信封裏還有一封信劄,是一筆小巧精美的簪花小楷。
已聞君意,自來相決絕。
筆鋒柔軟細膩,但是每一字每一撇每一捺都仿佛是帶著鋒利的倒刺,紮在他的心口上,牽連出一片血肉,傷口鮮血淋漓。
“染染......”
他的額頭汗如雨,聲音低沉嘶啞的念著她的小字,帶著薄繭的拇指細細摩擦著玉笄,仿佛在摩擦著少女幼嫩的臉頰,妄圖以此來緩解心頭的痛徹心扉。
念著她的名字,便足夠忍受這世間一切不可忍受的苦楚了。
然而這一刻,她的名字也成為了這折磨的一部分。
相決絕,相決絕......
承安你怎麼敢?怎麼能?
此時在離京百裏之外的一輛疾馳的馬車上,承安有些疲憊的靠在背枕上,按了按太陽穴。
秋雨端來一杯茶,承安啜了一口清茶,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那信封交出去了麼?”
秋雨點點頭,“親自送去了靖王府,給了靖王二公子身邊的驚瀾侍衛。”
承安沒有再說話,掀開了馬車的車簾,將殘茶潑了出去,茶杯推到了一旁的案幾上,隨後便緊緊的望著那空杯子出神,隨後便閉上了眼睛,自顧自的養神。
將那玉笄還了,如此便再無半點幹係了,這是你的選擇,同時也是我的選擇。
......
夕陽下的皇城籠罩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中,身在其中整個人都似乎也跟著染上了一片燦爛輝煌的璀璨。
蕭承泓一襲青色廣袖長袍徐徐走在漢白玉鋪成的宮道上,長長的道路似乎能蔓延到天邊去。過往的太監宮女遇到他躬身行禮都不敢抬起頭來,知道蕭承泓過去後,這才敢回頭看一眼,那青色的衣袍在微風中像蝴蝶的羽翼翩翩飛舞,似是劃過人的心扉,輕輕地癢了一下。伸手去撓,卻無論如何也撓不到的失落。
“六殿下真是俊美非凡......”
“快閉嘴吧你,要不要命了。”
兩個小宮女垂著頭順著宮牆遠去,在這空曠的天際,那句話也隨風而散。
“兒臣參見父皇。”蕭承泓進入勤政殿跪地行禮。
“老六來了,起來吧。”
“謝父皇。”蕭承泓緩緩的站起身,神色是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冷靜淡定。
皇帝緩緩抬起頭,看到這個兒子如此迥異的神色,倒是沒有半分詫異,反而嘴角帶上了幾分意料之中的笑意。
他的兒子裏頭,最像他的從來不是老三和老四,而是老六。
忍常人之不能忍,然後蟄伏起來,待時機成熟,便是一鳴驚人。
“朕交於你的事情可有辦妥?”
蕭承泓低頭拱手,“承安與靖王府再無瓜葛。”
皇帝微微點點頭,他的目光忽然瞥向了一邊的奏折,忽然笑了笑,“泓兒及冠久已,這次選秀,父皇便為你指一門好親事,朕瞧著那王相家的嫡女倒是德才兼備......”
皇帝頓了一頓,便繼續道“男兒當是成家立業,這鹽務上的事情便劃給你了吧。”
“是,兒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