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陳生的認可,鄒家駒首先跳到了旁邊民房的廢墟上,然後找了根又粗又長的木棒支撐在斷壁上作為一個墊腳點。由陳生和高秋雨將三位女同事一個一個用繩子往下放,鄒家駒在下邊接應。他們往下放戴春時,落地的刹那間戴春鬆了手。她尖叫了一聲,直線往下掉,鄒家駒隻得將她抱住,這更引起了大家的反感,尤其是華嬌與劉淑嫻簡直就是“橫眉冷對”。但是在這個特殊的環境中,誰也不想挑起“戰爭”。陳生和高秋雨兩個人下到地麵後,六個人排著整齊的隊伍穿過民房的廢墟,找到了一個較為安全的地方暫避。他們這才掃視周圍,發現大部分房屋已經變成了廢墟,而且兩邊山體還在大麵積滑坡,巨大的石塊不斷從山上滾落下來。雖然滾到離他們的百米的距離就停止了,砸不到他們所在的地方,卻使大家心驚肉跳。大家都想早些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但是,沒有一個人提出立即撤離這個危險環境的建議。實際上,在一種職業道德的維係中,每一個人都顧慮重重,大家在危難中都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就是為了銀行資金的安全,他們不能像鎮上的居民們那樣迅速逃生。想擺脫眼前的危機,隻能盡快找到地方政府,以便得到他們的幫助。如果說為了保護國家財產每一個銀行職工都不怕死,那絕對是假話。實際上逃生的欲望每個人都有,隻是出於職業素質,誰也不願意首先講出來。在戰爭年代,為什麼成批的戰士能為了戰鬥的勝利前仆後繼不怕犧牲?因為一個群體往往會把個人的私念抑製住,而去履行一種公共的責任。
三位男子漢商量後征求三位女同事的意見,作出了分工:由鄒家駒跑步去距離最近的汶川縣映秀鎮向同事們求援。(他們不知道映秀鎮在地震中損失慘重,國興銀行的辦公大樓也垮塌了。)陳生與高秋雨回原地留守金庫,三位女同事保護隨身攜帶的鈔箱。
此時,眾人的目光又聚集到鄒家駒的身上,鄒家駒隻穿了一條短褲。本地氣候炎熱,男人們在“五·一”以後下班穿短褲是普遍現象,但如果離開本單位和本地區,跑到外邊去求援也穿短褲,確實有損於國興銀行的形象。在地震初的慌亂中他們沒有一個人關心身上的衣物,逃出危樓以後才想到這個問題,再返回去拿衣服已經不現實。然而時間就是生命!餘震持續不斷,不能再等下去。大家沉默著想不出辦法。其實,當大家擬定出這套方案時,戴春就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想法,但是她在猶豫。戴春認為在這個時候自己提出這樣的想法不合適,還是別人提出來,自己響應一下比較好。結果沒有一個人想出切實可行的辦法,她終於忍無可忍地說:“高秋雨和鄒家駒的個子差不多,你可以脫下褲子先給鄒家駒穿上,鄒家駒完成任務回來再給你。”
如果這話不是戴春講出來的,大家可能會立即順著說這主意不錯。可是這些話出於戴春的口就變了味,女士們立即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樣子。她們撇嘴的撇嘴,斜眼的斜眼,甚至轉過臉不再看鄒家駒多毛的腿和長有胸毛的健壯肌體。戴春始終毫不避諱地看著鄒家駒,仿佛兩個人真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我行我素的樣子,讓鄒家駒感到不可思議。陳生是分理處唯一的“頭兒”,在關鍵時刻是要拿主意的,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就不再鄙薄戴春的“放蕩”,而是接受了她的建議。領導就是領導,在關鍵時刻還是“主持公道”的。陳生讓高秋雨脫褲子,高秋雨盡管不高興,想了想也沒有別的辦法。高秋雨就在大家驚詫的注視下脫自己的褲子,他的兩條瘦腿露了出來,宛如羊腿般細弱,沒有一點男子漢的粗獷之勢。高秋雨邊脫褲子邊開玩笑:“我的褲子襠部太小,就怕裝不下鄒家駒的小弟弟。”
大家自然明白高秋雨說話的“內涵”,女士們忍俊不禁笑了起來,鄒家駒惱怒地舉起拳頭在高秋雨的麵前晃了晃,嚇得高秋雨往後退了一步。
高秋雨是聰明人,知道眼下也隻能這麼辦,他不想長途跋涉跑那麼遠的路去求援,他的身體情況也不允許,陳生身體胖,平時又不喜歡體育運動,三個男人中隻有鄒家駒適合完成如此艱巨的任務,危難時刻要量才而用,不能求全責備。高秋雨脫下褲子,鄒家駒迅速穿上,英雄就有了用武之地。“武裝”好的鄒家駒仿佛有意氣高秋雨似的,在他麵前跳動了兩下,便以極快的速度向映秀鎮方向奔跑。他一口氣跑了大約兩公裏的路程之後,與一批從礦區跑出來的工人迎麵相遇。這一批工人是在深礦區作業時撞上了地震,他們當時隻是感覺到頭頂上有一些晃動,便停止了作業。後來工人們升到地上時,才發現一座座廠房和樓房垮塌。原來此次地震屬於地表層強震,在深層作業是沒有多少危險的。其中一位與鄒家駒相識的礦區工人得知鄒家駒要去映秀鎮求援,就告訴他說映秀也震得非常厲害。通往映秀的白花大橋垮塌,前麵的路段因山體滑坡已經阻斷,現在誰也去不了映秀鎮。鄒家駒想,既然映秀的災情也很嚴重,爭取救兵顯然沒有希望,沮喪的鄒家駒隻得以同樣的速度原路返回,因為他明白在路上多耽擱一分鍾的時間,都會令汶川塔山分理處的同事們為他擔心、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