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經常遇見和她逆向而行、從汶川逃難的人們。有人看到老人和貓的樣子非常詫異,又不忍心讓她們繼續徒勞無功地走下去,就勸她別走了,說走到了汶川也沒有用,汶川已經封了城,進不去人的。
老人就緩慢地仰起臉,茫然地看著勸說她的那個人,她宛如什麼也聽不到,也沒有力氣講話了。老人翕動了一下嘴唇:“你見到我家琴了?”
她的聲音從沒有牙齒的口中發出,很快被一陣微風吹散,人們聽不到老人說什麼。老人沒得到回答,又毅然地朝前一小步一小步挪動。
老人的表情和行為使勸說的人心悸,有人甚至認為老人被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嚇傻了,嚇呆了,精神已經失常。大家再也不敢勸她,隻是以憐憫的目光默默地看著她。
老人知道他們是從汶川逃出來的,她對這些逃難的人非常冷漠,她的嘴唇緊緊繃著,對他們一律不理不睬,仿佛在怨恨他們為什麼要當“逃兵”,為什麼不把自己女兒一家人帶出來,那雙蒼老渾濁的眼睛裏含著一種哀怨。逃難的人們不能理解老人往汶川方向走的原因,也不了解老人的心情,老人在逃生者的心目中成了一個怪人。隨在老人身後行走的波斯貓,更成為逃難人群議論的焦點。一般而言,當大難到來時,動物們首先想到的是遷移到安全地帶,遠離災難,它們不會和人類一起進行抗爭。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到來各自飛。”人與人尚如此,何況是人與動物之間的關係呢?被稱為“奸臣”的貓科動物能有這番舉動,在人們的認知中更是不可思議。
老人繼續往汶川縣城走,她全神貫注地跋涉,每走一會兒,便有好心人來攔她。開始老人還要問一聲:“見到我家琴沒有?”人們都莫名其妙地搖著頭。老人經曆過太多的失望,再有人攔她,她便不問了,隻顧自己走,任何人都攔不住她。
但從汶川逃出來的人怎麼也不忍心讓這個老人和一隻貓繼續往前走,往那個毫無生氣的地震中心走,往他們認定的死亡之路上走。
一輛從汶川方向開過來的小汽車跑到老人的麵前,嘎的一聲,尾部一翹停了下來,那隻波斯貓緊張地躲藏在老人身後。從車上下來一個長得很富態但臉色很憔悴的中年人,可能是個有一定權力的領導幹部。中年人很有禮貌又很固執地想強行將老人扶到車上,卻沒能拗過老人的決心。老人的拐棍和雙腿堅定地往前挪著。那隻波斯貓也“媽、媽”地慘叫著,隨時要向中年人發起攻擊的樣子。中年人也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尤其是一隻貓也把他當作天敵一樣對待。他仰天歎息了一聲,返身上車,讓司機開車走了。
兩個小夥子扛著一副空擔架走來,他們是外地來四川的誌願者,其中一個瘦高個兒來到老人麵前說:“奶奶,不要走了。來,上來,我們抬您。”
那個微胖、稍矮一點的小夥子,一邊懇求老人,一邊想扶她上擔架,但老人仍然將拐棍和雙腿堅定地往前挪。兩個小夥子也隻好歎息著扛著擔架走了,他們走了很遠還回頭看老人,也許希望老人能夠回心轉意。
二十公裏路,老人整整走了三天。第三天傍晚,老人背簍裏的一壺水喝完了,幾個燒餅隻餘下一個,老人終於快到達汶川縣城了。看著遠處朦朦朧朧的縣城輪廓,老人臉上露出了一絲充滿希望的微笑。但老人再也走不動了,她耗盡了自己的力氣,靜靜地躺在了路邊的一塊石板上,波斯貓仿佛也用盡了畢生的精力,安靜地躺在了她的身旁。
02老貓
一支走出汶川、奔向鄉鎮和村莊的解放軍隊伍發現了躺在路邊奄奄一息的老人和貓,他們把老人抬上了擔架。老人在擔架上突然醒了過來,她看到眼前的解放軍,一種親切一種希望湧上了心頭,她終於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兩行老淚滾落下來,把臉上的塵土衝出兩條溝。老人發出了嘶啞的聲音:“把貓拿上來,我要到汶川,我要到汶川!!”
抬擔架的解放軍戰士愣在那裏不知所措,在他們的救助行動中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們沒有想到人和動物之間的感情能達到這種程度!實際上在大地震到來前,老人有午休的習慣,她每天中午兩點休息,三點以後才起床,午休一個小時左右。5月12日那一天中午,老人正睡著時,波斯貓跳到她的床上,一邊在她耳朵旁“媽、媽”地叫著,一邊用爪子不停地撓老人的肩膀。老人養這隻波斯貓七年了,按貓的年齡算,它也是一隻老貓了。老貓是懂得老人生活習慣的,也知道她的睡眠時間。每天她午休時老貓也午休。老貓總是躺在她的頭旁,有時還和她共枕一個枕頭,眯起眼睛非常安靜。每當她午休醒後,總是拍一拍老貓,老貓就伸一伸懶腰打個哈欠再起來跳到床下。她從養貓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怪異的現象。
5月12日那天中午,小鎮上的人有一種躁動不安的情緒,因為小鎮裏許多狗狂吠不止,有的狗在街上狂跑,有的拚命抓撓門,有的還咬住主人的衣服往屋外扯,還有母狗將剛生下的崽子叼到空地上。人類的忠實朋友——狗,在地震到來前表現最為怪異,許多家庭養的貓也表現得極為不正常。動物們的反常行為弄得小鎮居民不得安寧。可惜,這一切的異常現象沒有引起大家的警惕,有個別注意到的人,還被眾人恥笑為神經過敏。小鎮上的一切怪異現象,被過慣了太平生活、缺乏地震知識又麻痹大意的人們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