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堂飛機課,我們慢悠悠地往回逛,中間李新鵬接了個電話,組織上又有新任務,他說了聲“有事”就匆匆走了,我心下暗喜,問小琳:“去看書?”她點頭:“好!”看看四周無人,我們倆直奔洪客隆超市,剛讀兩頁,小琳接了個電話,回來後一臉甜媚的笑,問我還去不去廣西了。我說算了,不去了,行業這麼神秘,去了廣西也找不到推薦人,就在這兒幹吧。她很高興,一個勁兒地敦促我下決心,可就是不肯說出“你去取錢”四個字,我心想反正躲不過去,別跟她耗了。下樓取了四千元,跟著她串大街、走小巷,鬼鬼祟祟地進了一棟居民樓,屋裏已經坐滿了人,可誰都不說話,全像小學生一樣端端正正地坐著,手搭在膝蓋上,表情莊嚴肅穆,感覺不像申購,倒像在搞什麼邪惡葬禮,我後背陣陣發涼,趕緊找地方坐下,一句話都不敢說,心驚膽戰地等著大人物光臨。
過了十幾分鍾,門開了,黑道大俠劉慶鬆和流浪歌手廖東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劉總的臉皮越發青黑,廖總的鼻子也顯得格外肥大,所有人鼓掌起立,兩位老總款款而坐,劉總先講,講了五分鍾,內容八個字:抓住機遇,努力發展。接著廖總又講了五分鍾,前兩分鍾吹捧劉總講得好,說他見解獨到,思想深邃,還用上了“高瞻遠矚”這樣的詞。後三分鍾吹捧行業的誠信無欺,雖然連白條都不給一張,可都是為了你好,對此廖總願以人格擔保:“你搬來搬去的,萬一弄丟了怎麼辦?萬一洗衣服洗碎了怎麼辦?萬一被人偷去了怎麼辦?”身邊的人不住點頭,小琳也笑嘻嘻地望著我,我默默低頭,心想如此拙劣的謊言,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駁,愚蠢果然是無止境的。
講完之後,申購開始,先上去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穿一件灰撲撲的中山裝,神情十分木訥,他交的錢不多,估計是三千八。第二個就是我,還是同樣的儀式,先答了兩遍“有沒有想好”,得到肯定回答之後,廖總爽朗一笑:“那好,數錢吧!”我數出三千八,突然靈機一動,臨時又多加了一張,心想這幫家夥口口聲聲自吹誠信,我倒要測試一下。廖總一直盯著,臉上很是失望:“隻做一份?”我點頭:“一份,三千八。”他接過去嚓嚓地數了起來,數到最後一張,突然呆住了,但很快就揭了過去,若無其事地交給劉慶鬆。劉慶鬆拿過去又數了一遍,也是在最後一張卡住了,他反應慢一點,抬頭看看我又低下頭:“好了,填表吧。”我長出一口氣,心想這就是他們以人格擔保的誠信,兩副人格加起來值一百塊,比蘿卜貴一點,比進口奶粉便宜一點,跟豬下水一個行情。
後來小琳給我講過一個“發月績”的故事,“發月績”就是傳銷團夥結算上月提成,一般都在每月十五號。說有這麼一位女老總,帶著滿滿一皮包的錢下來發月績,所有人都分毫不差地發完了,唯獨最後一個少了一毛錢。該女老總急壞了:一毛錢雖少,卻關乎行業的信譽,豈能不急?焉能不急?她霹靂火炮地到處掏摸,幾乎把褲子都脫了,可就是沒摳出那一毛錢。沒辦法,隻能先欠著,女老總安慰那位事業夥伴:你放心,行業幹的就是一個誠信,別說一毛了,一分錢都不會少你的!晚上回去又是一頓霹靂火炮,這下找到了,原來這該死的硬幣就躲在皮包的角落裏。女老總欣喜若狂,不顧風露良宵,不畏天黑路滑,在惡棍出沒的街頭飛奔馳騁,手裏死死地握著那枚硬幣,多少門加農炮都轟之不開,直到把它完整無缺地交給事業夥伴,此種德行感天動地,行業聲譽為之無缺,事業夥伴為之振奮,滿天神佛都流下了激動的眼淚。小琳最後陳詞:“郝哥你想想,就為了一毛錢,她要花幾十塊錢打車,難道這還不能說明行業的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