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時間過得飛快,女兒出嫁在即,陳帝每天都把大部分時間用來陪她。最初他聽說季皇要她入宮的消息是很歡喜的,以她的才情和美貌肯定能博取季皇的歡心,季皇愛屋及烏,陳國的日子或許會好過些,但事到臨頭,他才發現很對不起這個女兒,寧阮是他和已經過世的皇後唯一的孩子,也是他頭一個女兒,她的出生曾帶給他巨大的歡樂,但隨著皇後辭世新人入宮,他確實忽略了寧阮。
因為歉疚,陳帝給了她遠遠超出公主禮製的嫁妝。
這短暫的父女親情讓阮寧對陳帝也有了幾分依戀,畢竟在她孤獨的人生中,來自長輩的關愛實在是少到沒有。
三天後,阮寧辭別故國,走水路前往季國。陳帝直到船走得看不見了才打道回宮,想到女兒從此就要孤零零地在異國的後宮求生,陳帝心裏很不是滋味。他覺得自己很無能,也很無力。
陳帝沉浸在自責中,很久之後才打起精神處理政務,正在翻奏折時,葉貴妃驚惶失措地走進來說:“阿葉不見了!”
“什麼?”陳帝嚇了一跳,“快快去找!”
阮寧暈船了。她從前就有暈車的毛病,還以為這麼大的船,劃得又這麼穩應該沒事,誰知半個時辰不到她就開始吐,一直吐到整個胃裏都空蕩蕩、火辣辣,再吐不出任何東西,她還是一陣陣惡心。
宮女嬤嬤走馬燈一樣在她身邊張羅,各種出主意想辦法,阮寧本來就暈,現在更暈了,完全不知道該聽誰的。
“你們都出去。”隋緩聞訊趕來,沉聲說道。
宮女們一向有些怕他,他腰背挺得太直,身上的肅殺之氣太重,她們不敢不聽從他的吩咐,嬤嬤年紀大了幾歲,強撐著說:“將軍,留公主一個人在這裏老奴不放心……”
“我不是人麼?”隋緩麵無表情地看向她。
嬤嬤打了一個冷戰,她抵受不住他的威壓,隻能退讓。
船艙裏安靜下來,隻聽得見阮寧壓抑不住發嘔的聲音。
隋緩輕歎一聲,彎了腰輕輕拍著她的背,又拿起水盅給她漱口,柔聲說:“早知道你坐不慣船,我就帶你改走陸道了。”
“姐姐騙你的,她從小就坐船,怎麼可能暈!”角落的箱子裏突然傳出寧葉的聲音,跟著箱子蓋被從裏麵頂開,寧葉笑嘻嘻地跳了出來。
阮寧嚇了一跳,隋緩生了氣,叱道:“混賬!你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寧葉從來沒有被人嗬斥過,眼圈頓時紅了,氣憤憤地說:“我好心想送姐姐,你那麼凶幹嘛?”
“出去!”隋緩一指艙門,“我立刻讓人送你回家!”
“就不!”寧葉跳了起來,“你敢趕我走我就告訴你們皇帝你抱著我姐姐!”
那一刹那阮寧清楚地看見隋緩眼中的殺意,她心中突地一跳,正要說話時,卻聽隋緩慢慢地說:“阿葉,你不要任性,你父皇會擔心的。”
他語氣一旦和緩下來,寧葉立刻就消了氣,笑嘻嘻地說:“才不用管我父皇呢,等我玩夠了回去再理會他。隋緩,你別想趕我走,我可什麼都看見了,你剛剛摟著我姐姐,雖然她以前喜歡過你,但她現在是你皇帝的妃子了,你們不能這樣。”
隋緩笑了笑,輕聲說:“你姐姐暈船,我隻是幫她拍拍背。”
“你以前不暈船的呀!”寧葉歪著頭看阮寧,“怎麼一出門就嬌氣了,是不是想哄著隋緩陪你?”
這熊孩子真不知道是缺心眼還是缺教養。阮寧忍著氣沒吭聲,隋緩牽起寧葉的袖子把人帶到艙門口,耐心地說:“我給你安排一間艙房,你先去收拾一下,待會兒我去看你。”
“好,那我等你。”寧葉心滿意足。
隋緩看著她嬌小的身形消失在不遠處,目光中露出一絲狠戾。
阮寧頭腦裏昏昏沉沉的,不省心的寧葉,隨時可能爆發的隋緩,不明朗的前途,一切都讓她不安。
隋緩在她身邊坐下,抬手送了一顆丸藥在她唇邊:“含在口中,可能會好受些。”
丸藥帶來一絲沁涼,煩悶的感覺減輕多了。
隋緩的手指滑上去,在她眉心和太陽穴上輕輕按摩著,帶來一陣放鬆,但他灼熱的男性氣息劈頭蓋臉地包圍著她,讓她在舒緩的間隙又一陣陣緊張,整個人就像處在冷熱交替的中間地帶,說不出的怪異。
阮寧沒有勇氣拒絕他,隻低聲說:“不麻煩你了,我自己來吧。”
隋緩的雙臂虛虛地將她環在當中,雖然不是擁抱,卻比擁抱更加曖昧,他淡淡地說:“我來。”
一個大浪打來,船身猛地一抖,阮寧失去平衡,瞬間跌入他懷中,將這個虛攏的擁抱變成了真實。
隋緩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那晚之後他就不曾擁抱過她,如今嗅到她淡淡的體香,才知道自己的渴望如此強烈。他貪婪地摟緊了懷中人,聲音喑啞:“阿阮,我帶你走好不好?”
此時此刻,他是真心的。
阮寧還是掙脫了出來,隋緩長歎一聲,雙臂空空地懸在身前,握緊了拳。
夜深人靜,燈火漸漸熄滅,整條船都進入了夢鄉,一個聲音突然打破了寂靜:“不好了,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