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張浚的北伐以全麵失敗而告終,陸遊也因此被彈劾罷官。
在紹興老家過了四年賦閑的日子,乾道八年,也就是公元1172年,47歲的詩人騎著一頭毛驢在細雨中經過劍門關,緩緩地向成都進發。
詩人總是自視頗高,除了寫詩弄文,還總想著經世濟國施展抱負,唐朝的李白是這樣,我們的陸詩人也是這樣。但是,詩人在仕途上又大多走得跌跌撞撞,陸詩人自詡北伐中原的大計了然於胸,儼然諸葛亮再世,但朝廷卻看他是個臭皮匠,沒把他當一回事,他此去成都赴任的官職隻是成都府路安撫司的參議官。一個小小的參議官,連騎馬的資格都沒有,隻能騎著一頭瘦驢,披著蓑衣,衣服上還沾著隔夜的酒痕,冒著絲絲細雨趕路。一首《劍門道中遇微雨》的詩讓陸遊此行的落拓形象躍然紙上。如果這一趟他是鮮衣怒馬過劍關,那他會不會像前朝的李太白那樣“仰天大笑”呢?問題是,陸遊這一輩子還真沒有仰天大笑的時候。
四川,在當時算是宋金交界的前線了。陸遊在這裏盡量把自己想象成一名鐵馬秋風的大將軍,寫下了很多氣勢磅礴的愛國詩篇。而真正的四川統帥,是範成大。陸遊難免有些飄飄然起來,仗著大家都在詩歌協會的關係,有點不把老範當上級。範成大倒是沒意見,可老範手下的人也就是陸遊的同事們看不慣了,聯名向上級告狀,說他狂放不羈,不拘禮儀。老範也終於架不住了,隻好將陸遊免了職。而陸遊對“狂放不羈”的評價倒還蠻受用,幹脆給自己取了一個名號,叫“放翁”——我就是狂放不羈,我還叫陸放翁了,怎麼著?你能把我怎麼樣?
陸遊是南宋詩人中用情最深的一位。從66歲隱居故鄉起,每年春上,他都會前往沈園憑吊唐婉,緬懷他的愛情故事,每次或詩或詞必有寄情,後來就一直住在了沈園附近。盡管這個時候,他已經跟第二任妻子王氏生下了六個兒子。他對唐婉的鍾情,對於王氏來說,當然是不公平的,但是錯誤已經釀成,陸遊也隻好將錯就錯。
陸遊的最後一次錯誤是同另一位大詞人辛棄疾一起犯下的。兩位老詩人滿懷最後一腔激情,加入了宰相韓侂胄的幕府,為他出謀劃策,積極準備北伐。七老八十的詩人還為韓侂胄寫下了《南園閱古泉記》和《南園記》兩篇文章,熱情洋溢地稱頌這位好大喜功的權相。文章的文采當然是燦然可觀的,但其中確實也不乏阿諛奉承之詞。韓侂胄北伐失敗,被殺,這也成了陸遊人生的一個汙點。
公元1209年秋,老詩人憂憤成疾,入冬後,病情日重,臥床不起。十二月二十九日,陸遊與世長辭,享年八十五歲。臨終之際,給他的兒子們留下一首絕筆詩作為遺囑: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