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職的初期,他曾寫了不少有關抗金北伐的建議,包括著名的《美芹十論》《九議》等。盡管這些建議書在當時深受人們的稱讚,廣為傳誦,但已經不願意再打仗的朝廷卻反應冷淡:你明明是一個文官,卻老是議論軍事幹什麼?在朝廷的印象中,辛棄疾也確實是一個不安分的另類了。於是,從公元1181年到1207年,他被開玩笑一般地頻繁調動工作,前後多達37次。總之,朝廷怕他、煩他,不想讓他好好工作。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這樣的現實,顯然與辛棄疾的理想大相徑庭。
“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他似乎仍然保留著祖父從小帶他登高望遠的習慣,但此時的辛棄疾已經不再年少,他將手中的吳鉤寶劍看了又看,憤懣地拍著高樓的欄杆,可又有什麼人知道他內心的壓抑和痛苦!
作為南宋詞壇的豪放派領袖,辛棄疾當然有一幫文人朋友,陳亮是跟他最要好的一位。
公元1188年,辛棄疾在江西做官,他的管轄區域內有一座著名的寺廟,叫鵝湖寺。這座鵝湖寺在江西上饒的鉛山縣,這裏曾經舉辦過首屆中國哲學高峰論壇,史稱“鵝湖之會”,參加高峰論壇的都是哲學史上的大佬級人物,有呂祖謙、朱熹、陸九淵、陸九齡等。論壇結束後,鵝湖寺也就馬上成了南宋著名的文化旅遊景點。
這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寒冷,但陳亮還是冒雪趕來看望老朋友。辛棄疾很高興,跟他約在鵝湖寺相會,兩人決定搞一場“第二屆鵝湖大會”。這期間,兩位文人紙上談兵,共商恢複大計,暢談英雄理想,並寫了好多首相互酬答的唱和詞。
在今天的曆史名人榜上,陳亮也擁有一枚“愛國主義詩人”的標簽,同時,這位老兄也是一位喜歡議論政治的大咖級人物。但即便如此,在最後一晚的酒宴上,大咖陳亮聽了辛棄疾酒後的議論還是“寶寶被嚇著了”,再加上,辛棄疾動不動“醉裏挑燈看劍”的習慣,陳亮怕自己秀才遇到了兵,所以隻好偷了辛棄疾的馬,從酒席上悄悄開溜,冒著鵝毛大雪逃走了。(趙溍《養屙漫筆》)失去了陳亮的友誼後,辛棄疾越發孤單,到後來,他隻能與青山相對,“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一個另類,找不到知音的痛苦,在字裏行間,讀來至今讓人神傷。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從少年到白頭,辛棄疾的一生就這麼蹉跎。到了晚年,他似乎又看到了一絲希望。主張北伐的宰相韓侂胄起用主戰派人士,已經六十四歲的辛棄疾被任命為紹興知府兼浙東安撫使,年邁的辛棄疾精神為之一振。他跟另一位著名的愛國詩人陸遊一起,成了韓侂胄的高參,替韓司令出謀劃策,搞得不亦樂乎。
但問題是,韓侂胄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擁有真才實學的北伐領袖,他起用辛棄疾、陸遊等人也隻是做塊招牌。此人專橫跋扈、排斥異己,聽不進不同意見,當時正直的士大夫都自覺與他保持距離。但是,像辛棄疾、陸遊這樣被蹉跎了一輩子的人,實在是太渴望、太需要機會了!遞過來的橄欖枝不能不接,哪怕這是帶刺的橄欖枝。於是,他們顧不得“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教訓,終於跟韓侂胄合在了一起,又成了眾人眼中的另類。
很快,韓侂胄主導的開禧北伐就以全麵失敗而告終,韓侂胄本人也在一場朝廷內部的政變中被殺身亡。
中興恢複的大業就這麼被浪費了。當然了,同時被浪費的還有辛棄疾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機會。相比於中興大業,一個人的浪費又算得了什麼。從古至今,有多少人,特別是那些被視為另類的人被浪費了?據說,辛棄疾臨終時,還在大呼“殺賊!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