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終於赫茲揉了揉眼睛,直起腰來:現在一切都清楚了,電磁波真真實實地存在於空間之中,正是它激發了接收器上的電火花。他勝利了,成功地解決了這個8年前由柏林普魯士科學院提出懸賞的問題 ;同時,麥克斯韋的理論也勝利了,物理學的一個新高峰——電磁理論終於被建立起來。偉大的法拉第(Michael Faraday)為它打下了地基,偉大的麥克斯韋建造了它的主體,而今天,他——偉大的赫茲——為這座大廈封了頂。
赫茲小心地把接受器移到不同的位置,電磁波的表現和理論預測的分毫不爽。根據實驗數據,赫茲得出了電磁波的波長,把它乘以電路的振蕩頻率,就可以計算出電磁波的前進速度。這個數值在可容許的誤差內恰好等於30萬公裏br秒,也就是光速。麥克斯韋驚人的預言得到了證實:原來電磁波一點都不神秘,我們平時見到的光就是電磁波的一種,隻不過普通光的頻率正好落在某一個範圍內,而能夠為我們的眼睛所感覺到罷了。
無論從哪一個意義上來說,這都是一個了不起的發現。古老的光學終於可以被完全包容於新興的電磁學裏麵,而“光是電磁波的一種”的論斷,也終於為爭論已久的光本性的問題下了一個似乎是不可推翻的定論(我們馬上就要去看看這場曠日持久的精彩大戰)。電磁波的反射、衍射和幹涉實驗很快就做出來了,這些實驗進一步地證實了電磁波和光波的一致性,無疑是電磁理論的一個巨大成就。
赫茲的名字終於可以被閃光地鐫刻在科學史的名人堂裏,可是,作為一個純粹的嚴肅的科學家,赫茲當時卻沒有預見到他的發現裏麵所蘊藏的巨大的商業意義。在卡爾斯魯厄大學的那間實驗室裏,他想的隻是如何可以更加靠近大自然的終極奧秘,根本沒有料到他的實驗會帶來一場怎麼樣的時代革命。赫茲英年早逝,還不到37歲就離開了這個他為之醉心的世界。然而,就在那一年,一位在倫巴底度假的20歲意大利青年讀到了他的關於電磁波的論文。兩年後,這個青年已經在公開場合進行無線電的通訊表演,不久他的公司成立,並成功地拿到了專利證。到了1901年,赫茲死後的第7年,無線電報已經可以穿越大西洋,實現兩地的實時通訊了。這個來自意大利的年輕人就是古格列爾莫·馬可尼(Guglielmo Mari),與此同時俄國的波波夫(Aleksandr Popov)也在無線通訊領域做了同樣的貢獻。他們掀起了一場革命的風暴,把整個人類帶進了一個嶄新的“信息時代”。如果赫茲身後有知,他又將會做何感想呢?
但仍然覺得赫茲隻會對此置之一笑。他是那種純粹的科學家,把對真理的追求當作人生最大的價值。恐怕就算他想到了電磁波的商業前景,也會不屑去把它付諸實踐的吧?也許,在美麗的森林和湖泊間散步,思考自然的終極奧秘;在秋天落葉的校園裏,和學生探討學術問題,這才是他真正的人生吧?今天,他的名字已經成為“頻率”這個物理量的單位,被每個人不斷地提起,可是,說不定他還會嫌我們打擾他的安寧呢?
無疑,赫茲就是這樣一個淡泊名利的人。1887年10月,偉大的基爾霍夫(Gustav Robert Kirchhoff)在柏林去世,赫爾姆霍茲強烈地推薦赫茲成為那個教授職位的繼任者,但赫茲卻拒絕了。也許在赫茲看來,柏林的喧囂並不適合他。赫爾姆霍茲理解自己學生的想法,寫信勉勵他說“一個希望與眾多科學問題搏鬥的人最好還是遠離大都市。”
隻是赫茲卻沒有想到,他的這個決定在冥冥中忽然改變了許多事情。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電磁波的實驗中親手種下了一個幽靈的種子,而頂替他去柏林任教的那個人,則會在一個命中注定的時刻把這個幽靈從沉睡中喚醒過來。在那之後,一切都改變了,在未來的30年間,一些非常奇妙的事情會不斷地發生,徹底地重塑整個物理學的麵貌。一場革命的序幕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拉開,而我們的宇宙,也即將經受一場暴風雨般的洗禮,從而變得更加神秘莫測,光怪陸離,震撼人心。
但是,我們還是不要著急,一步一步地走,耐心地把這個故事從頭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