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分水嶺上,普朗克終於決定拿出他最大的決心和勇氣,來打開麵前的這個潘多拉盒子,無論那裏麵裝的是什麼。為了解開這個謎團,普朗克頗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氣概。除了熱力學的兩個定律他認為不可動搖之外,甚至整個宇宙,他都做好了拋棄的準備。不過,饒是如此,當他終於理解了公式背後所包含的意義之後,他還是驚訝到不敢相信和接受所發現的一切。普朗克當時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工作絕不僅僅是改變物理學的一些麵貌而已。事實上,大半個物理學和整個化學都將被徹底摧毀和重建,一個神話時代即將拉開帷幕。

1900年末的柏林上空,黑體這朵飄在物理天空中的烏雲,內部開始翻滾動蕩起來。

飯後閑話:世界科學中心

在我們的史話裏,我們已經看見了許許多多的科學偉人,從中我們也可以清晰地看見世界性科學中心的不斷遷移。

現代科學創立之初,也就是17,18世紀的時候,英國是毫無爭議的世界科學中心(以前是意大利)。牛頓作為一代科學家的代表自不用說,波義耳、胡克、一直到後來的戴維、卡文迪許、道爾頓、法拉第、托馬斯楊,都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大科學家。但是很快,這一中心轉到了法國。法國的崛起由伯努利(Daniel Bernoulli)、達朗貝爾(J.R.d''Alembert)、拉瓦錫、拉馬克等開始,到了安培(Andre Marie Ampere)、菲涅爾、卡諾(Nicolas ot)、拉普拉斯、傅科、泊鬆、拉格朗日的時代,已經在歐洲獨領風騷。不過進入19世紀的後半,德國開始迎頭趕上,湧現出了一大批天才:高斯、歐姆、洪堡、沃勒(Friedrich Wohler)、赫爾姆霍茲、克勞修斯、玻爾茲曼、赫茲、希爾伯特……雖然英國連出了法拉第、麥克斯韋、達爾文這樣的偉人,也不足以搶回它當初的地位。到了20世紀初,德國在科學方麵的成就到達了最高峰,成為了世界各地科學家心目中的聖地。柏林、慕尼黑和哥廷根成為了當時自然科學當之無愧的世界性中心。我們在以後的史話裏,將會看到越來越多德國人的名字。

1918年,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戰敗,隨即簽署了“根本不是和平,而隻是20年停戰”的《凡爾賽條約》。在這個極為屈辱的條約下,德國損失了14%的本國領土,10%的人口,全部海外殖民地和海外資產,75%的鐵礦,超過一半的煤炭,絕大多數的火車頭和機動車輛,全國一半的奶牛,1br4的藥品和化工製品,90%的戰艦,加上當時尚未決定上限的巨額賠款。沉重的賠償負擔使得國內發生了極為可怕的超級通漲。1919年1月,8.9馬克可兌1美元,到了1923年底一路狂瀉至4,200,000,000,000馬克兌1美元。新建立的魏瑪共和國在政治、軍事、經濟上都幾乎瀕於殘廢。

然而,德國的科學卻令人驚異地始終保持著世界最高的地位。哪怕大學的資源嚴重不足,教授的工資甚至不足以養家糊口,哪怕德國科學家在很長時間內被排斥在國際科學界之外:在1919到1925年間舉行的275個科學會議中,就有165個沒有邀請德國人。盡管如此,但德國科學卻在如此艱難的境地中仍然自強不息。量子力學在此發源,相對論在此壯大,在材料、電氣、有機化學、製藥以及諸多的工程領域,德國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美國雖然財大氣粗,但他們最好的人才——包括奧本海默和鮑林——也不得不遠涉重洋,來到哥廷根和慕尼黑留學。在驕傲的德國人眼中看來,科學技術的優勢已經不僅僅是戰後振興國家的一種手段,而更是維護國家光榮和體現德意誌民族尊嚴的一個重要標誌。普朗克1918年在普魯士科學院發言時說:“就算敵人剝奪了我們祖國的國防力量,就算危機正在我們眼前發生,甚至還有更嚴重的危機即將到來,有一樣東西是不論國內或國外的敵人都不能從我們手上奪走的:那就是德國科學在世界上的地位。……(學院的首要任務)就是維護這個地位,如果有必要的話,不惜一切代價來保衛它。”

不僅僅是自然科學,魏瑪共和國期間德國整個的學術文化呈現出一片繁榮景象。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在哲學史上的地位無需贅述,馬克思·韋伯(Max Weber)名震整部社會科學史,施密特(Carl Schmitt)是影響現代憲政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心理學方麵,格式塔(Gestalt)學派也悄然興起。在文學上,霍普特曼(Gerhart Hauptmann)和托馬斯·曼(Thomas Mann)兩位諾貝爾獎得主雙星閃耀,雷馬克(Erich Maria Remarque)的《西線無戰事》是本世紀最有名的作品之一。戲劇、電影和音樂亦都迅速進入黃金時代,風格變得迷人而多樣化。德國似乎要把它在政治和經濟上所失去的,從科學和文化上贏回來。對於魏瑪這樣一個始終內外交困,14年間更迭了20多次內閣的政權來說,這樣的繁榮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奇跡,引起了眾多曆史學家的興趣。不幸地是,納粹上台之後,德國的科技地位一落千丈,大批科學家出逃外國,直接造成了美國的崛起,直到今日。

隻不知,下一個霸主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