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微粒不服氣地說,“那麼,我倒想聽聽你的解釋。”
“很簡單,”波動說,“電子是一個在空間中擴散開去的波,它同時穿過了兩條狹縫,當然,這也就是它造成完美幹涉的原因了。如果你關閉一個狹縫,那麼顯然就關閉了一部分波的路徑,這時就談不上幹涉了。”
“聽起來很不錯。”微粒說,“照你這麼說,ψ是某種實際的波,它穿過兩道狹縫,完全確定而連續地分布著,一直到擊中感應屏前。不過,之後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之後……”波動也有點語塞,“之後,出於某種原因,ψ收縮成了一個小點。”
“哈,真奇妙。”微粒故意把聲音拉長以示諷刺,“你那擴散而連續的波突然變成了一個小點!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呢?波動家族突然全體罷工了?”
波動氣得麵紅耳赤,它爭辯道:“出於某種我們尚不清楚的機製……”
“好吧,”微粒不耐煩地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吧?既然我說電子隻通過了一條狹縫,而你硬說它同時通過兩條狹縫,那麼搞清我們倆誰對誰錯不是很簡單嗎?我們隻要在兩道狹縫處都安裝上某種儀器,讓它在有粒子——或者波,不論是什麼——通過時記錄下來或者發出警報,那不就成了?這種儀器又不是複雜而不可製造的。要是兩個警報器都響,那就說明它同時通過了兩道縫。沒說的,我當場向你投降,承認你的正統地位。但要是隻有一個警報器響,你怎麼說?”
波動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微粒,良久,它終於說:“不錯,我們可以裝上這種儀器。我承認,一旦我們試圖測定電子究竟通過了哪條縫時,我們永遠隻會在其中的一處發現電子。兩個儀器不會同時響。”
微粒放聲大笑:“你早說不就得了?害得我們白費了這麼多口水!怎麼,這不就證明了,電子隻可能是一個粒子,它每次隻能通過一條狹縫嗎?你還跟我嘮叨個什麼!”但是它漸漸發現氣氛有點不對勁,終於它笑不出來了。
“怎麼?”它瞪著波動說。
波動突然咧嘴一笑:“不錯,每次我們隻能在一條縫上測量到電子。但是,你要知道,一旦我們展開這種測量的時候,幹涉條紋也就消失了……”
時間是1927年2月,哥本哈根仍然是春寒料峭,大地一片冰霜。玻爾坐在他的辦公室裏若有所思:粒子還是波呢?5個月前,薛定諤的那次來訪還曆曆在目,整個哥本哈根學派為了應付這場硬仗,花了好些時間去鑽研他的波動力學理論,但現在,玻爾突然覺得,這個波動理論非常出色啊。它簡潔,明確,看起來並不那麼壞。在寫給赫維西(Hevesy)的信裏,玻爾已經把它稱作“一個美妙的理論”。尤其是有了波恩的概率解釋之後,玻爾已經毫不猶豫地準備接受這一理論並把它當作量子論的基礎了。
嗯,波動,波動。玻爾知道,海森堡現在對於這個詞簡直是條件反射似地厭惡。在他的眼裏隻有矩陣數學,誰要是跟他提起薛定諤的波他準得和誰急,連玻爾本人也不例外。事實上,由於玻爾態度的轉變,使得向來親密無間的哥本哈根派內部第一次產生了裂痕。海森堡……他在得知玻爾的意見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氣氛已經鬧得夠僵了,玻爾為了不讓事態惡化,準備離開丹麥去挪威度個長假。過去的1926年就是在無盡的爭吵中度過的,那一整年玻爾隻發表了一篇關於自旋的小文章,是時候停止爭論了。
但是,粒子?波?那個想法始終在他腦中纏繞不去。
進來一個人,是他的另一位助手奧斯卡·克萊恩(Oskar Klein)。在過去的一年裏他的成就斐然,他不僅成功地把薛定諤方程相對論化了,還在其中引進了“第五維度”的思想,這得到了老洛倫茲的熱情讚揚。當然,誰都預料不到,這個思想在穿越了40年的時光後,將孕育出稱為“超弦”的驚人果實來,我們在史話的最後再來談論這個話題。
不管怎麼說,克萊恩可算哥本哈根最熟悉量子波動理論的人之一了。有他助陣,玻爾更加相信,海森堡實在是持有一種偏見,波動理論是不可偏廢的。
“要統一,要統一。”玻爾喃喃地說。克萊恩抬起頭來看他:“您對波動理論是怎麼想的呢?”
“波,電子無疑是個波。”玻爾肯定地說。
“哦,那樣說來……”
“但是,”玻爾打斷他,“它同時又不是個波。從BKS倒台以來,我就隱約地猜到了。”
克萊恩笑了:“您打算發表這一觀點嗎?”
“不,還不是時候。”
“為什麼?”
玻爾歎了一口氣:“克萊恩,我們的對手非常強大……我還沒有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