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命的是,它對此什麼都沒說!在它看來,所謂“單個電子通過了哪裏”之類的問題,是沒有物理意義的!當John Taylor被問道,他是否根本沒有想去描述單個係統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他甚至說,這是不被允許的。量子物理所給出的隻是統計性,that’s all,沒有別的了。如果這個世界能夠被我們用數學方法去理解的話,那就是在一種統計的意義上說的,我們不自量力地想去追尋更多,那隻不過是自討苦吃。單個電子的軌跡,那是一個沒有物理定義的概念,正如“時間被創造前1秒”,“比光速更快1倍”,或者“絕對零度低1度”這樣的名詞,雖然沒有語法上的障礙阻止我們提出這樣的問題,但它們在物理上卻是沒什麼意思的。和哥本哈根派不同的是,玻爾等人假設每個電子都實際地按照波函數發散開來,而係綜解釋則是簡單地把這個問題踢出了理論框架中去,來個眼不見為淨:現在我們不必為“坍縮”操心了,談論單個電子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不過,這實在是太掩耳盜鈴了。好吧,量子論隻給出係綜,可是我們對於物理理論的要求畢竟要比這樣的統計報告要高那麼一點啊。假如我去找占卜師算命,想知道我的壽限是多少,她卻隻告訴我:這個城市平均壽命是70歲,那對我來說似乎沒有很大的用處啊,我還不如去找保險公司!更可恨的是,她居然對我說,你一個人的壽命是沒什麼意義的,有意義的隻是千千萬萬個你的壽命的“係綜”!
係綜解釋是一種非常保守和現實主義的解釋,它保留了現有量子論的全部數學形式,因為它們已經被實踐所充分證明。但在令人目眩的哲學領域,它卻試圖靠耍小聰明而逃避那些形而上的探討,用劃定理論適用界限這樣的方法來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刀槍不入的外殼中。是的,如果我們采納係綜主義,那麼的確在純理論方麵說,我們的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沒有什麼坍縮,電子永遠隻是粒子(波性隻能用來描述粒子的“全集”),不確定原理也隻是被看成一個統計極限,而不理會單個電子到底能不能同時擁有動量和位置(這個問題“沒有意義”)。但是,這樣似乎有點自欺欺人的味道,把搞不清楚的問題劃為“沒有意義”也許是方便的,但的確是這樣的問題使得科學變得迷人!每個人都知道,當許多電子通過雙縫時產生了幹涉圖紋,可我們更感興趣的還是當單個電子通過時究竟發生了什麼,而不是簡單地轉過頭不去麵對!
Taylor在訪談中的確被問道,這樣的做法不是一個當“逃兵”的遁詞嗎?他非常精明地回答說:“我認為你應當問一問,如果陷進去是否比逃之夭夭確實會惹出更多的麻煩。”係綜主義者持有的是極致的實用主義,他們炮轟隱變量和多宇宙解釋,因為後兩者都帶來了許多形而上學的“麻煩”。隻要我們充分利用現有的體係,搞出一個又不違反實驗結果,又能在邏輯上自洽的理論,那不就足夠了嗎?係綜解釋的精神,就是盡可能少地避免“麻煩”,絕不引入讓人頭痛的假設,比如多宇宙或者坍縮之類的。
但是,我們還是不能滿足於這樣的關起門來然後自稱所有的問題都已經解決的做法。或許,是因為我們血液中的熱情還沒有冷卻,或許,是因為我們仍然年少輕狂,對於這個宇宙還懷有深深的激動和無盡的好奇。我們並不畏懼進入更為幽深和神秘的峽穀和森林,去探究那事實的真相。哪怕注定要被一些更加惱人和揮之不去的古怪精靈所纏繞,我們還是不可以放棄了前進的希望和動力,因為那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
接下來我們還要去看看兩條新的道路,雖然它們都新辟不久,坎坷顛簸,行進艱難,但沿途那奇峰連天,枯鬆倒掛,瀑布飛湍,冰崖怪石的絕景一定不會令你失望。
我們已經厭倦了光子究竟通過了哪條狹縫這樣的問題,管它通過了哪條,這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一個小小的光子是如此不起眼,它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相去霄壤,根本無法聯係在一起。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甚至根本沒法看見單個的光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大眾對於探究單個光子究竟是“幽靈”還是“實在”無疑持有無所謂的態度,甚至覺得這是一種杞人憂天的探索。
真正引起人們擔憂的,還是那個當初因為薛定諤而落下的後遺症:從微觀到宏觀的轉換。如果光子又是粒子又是波,那麼貓為什麼不是又死而又活著?如果電子同時又在這裏又在那裏,那麼為什麼桌子安穩地呆在它原來的地方,沒有擴散到整間屋子中去?如果量子效應的基本屬性是疊加,為什麼日常世界中不存在這樣的疊加,或者,我們為什麼從未見過這種情況?
我們已經聽取了足夠多耐心而不厭其煩的解釋:貓的確又死又活,隻不過在我們觀測的時候“坍縮”了;有兩隻貓,它們在一個宇宙中活著,在另一個宇宙中死去;貓從未又死又活,它的死活由看不見的隱變量決定;單個貓的死活是無意義的事件,我們隻能描述無窮隻貓組成的“全集”……諸如此類的答案。也許你已經對其中的某一種感到滿意,但仍有許多人並不知足:一定還有更好,更可靠的答案。為了得到它,我們仍然需要不斷地去追尋,去開拓新的道路,哪怕那裏本來是荒蕪一片,荊棘叢生。畢竟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為路。
現在讓我們跟著一些開拓者小心翼翼地去考察一條新辟的道路,和當年揚帆遠航的哥倫布一樣,他們也是意大利人。這些開拓者的名字刻在路口的紀念碑上:Ghirardi,Rimini和Weber,下麵是落成日期:1986年7月。為了紀念這些先行者,我們順理成章地把這條道路以他們的首字母命名,稱為GRW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