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逸夜皺起了眉頭,這倒是他從未想過的。他沉思了很久方道:“這樣吧,相逢即是有緣,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或許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去處。”
張池慢慢停止了抽泣,抬起頭來看著劉逸夜。劉逸夜盯著張池因為長時間流淚而有些紅腫的眼睛,緩緩道:“張池,你聽說過鹿屠門嗎。”
張池很茫然的點點頭。
劉逸夜不自主的笑笑,絲毫不在意張池的表現。他道:“鹿屠門正是我所在的宗門,恰好我有事將回宗門報告,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想樓主應該會收下你的。”
張池沒有說話,隻是又默然點了點頭,劉逸夜望去,隻見他雙眼無神,神色一片蕭索。
過了許久之後,張池才開口道:“在跟你離開之前,我還能再回一次家嗎。我想再看一眼爹娘,因為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劉逸夜看著張池重又湧上淚光的雙眼,還是狠心搖了搖頭,張池的眼淚立刻又流出來了。劉逸夜低聲道:“張池,現在回去的話,你隻會徒增傷心,還不如就此別過,就當出趟遠門,你父母就在家等你。”然後他拿起床頭的一個小盒,材料木質,雕琢頗為粗糙,正是昨日張池父親送給張池的禮物。
劉逸夜將小盒遞到張池手裏,道:“這個木盒是你父親送給你的,以後看到這個木盒,你就當看到你的父母一樣。”
張池接過木盒,輕輕打開來,盒內安靜躺著一個用枯草編織的小人,眉宇間神似張池,背後背著一把劍,頗有俠士之風。張池合上盒蓋,將木盒緊緊抱於胸前,眼淚又落下來。
又過了刻鍾,劉逸夜才說服張池走出房間,到大堂去吃些東西充饑。房間位於客棧二樓,正靠樓梯,從此內出來左轉便可看見大堂內的景象。
正值午飯時辰,客棧大堂甚是熱鬧,人聲嘈雜,店小二在人群和桌椅之間穿梭,對著客人彎腰堆笑,汗水順著臉龐滑落,此時還是離城一年暑氣最甚的時候。
劉逸夜帶張池尋靠窗的一個桌前坐下,從這裏就可以麵臨離城最繁華的一條街。街上人流湧動,熙熙攘攘。在街道兩側,搭起來無數簡易長櫃,小販就站在後麵賣力吆喝,聲音頓挫,在街上長流。
張池知道今天又是離城五天一次的集市了,這也是離城最熱鬧的時候。他記得父親曾帶他來過幾次,滿街都是琳琅的新奇物事和美味小吃。父親還會破例塞給他幾文錢,那些錢很快就會變成手中的冰糖葫蘆或者棉花糖,一路都是,滿滿的酸甜。憶及此處,張池感覺又有些控製不住眼睛了。
劉逸夜看到了張池的神情,他沒有說話,叫過店小二點了幾樣菜和兩碗米飯。等店小二忙不迭離開後,劉逸夜給張池和自己各滿上一杯茶,道:“吃完這頓飯,我們就上路回鹿屠門了。”
張池點點頭,然後他突然直直盯著劉逸夜,眼神在這時候竟顯得有些銳利,他道:“殺我爹娘那個人,你看見他長什麼模樣了嗎。”
劉逸夜神情不變,他沉吟一下後方道:“沒有,那人用黑色麵巾蒙著臉,當時我急著救你,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讓他跑掉了。對了,你知不知道你父母得罪過什麼人,才會招致殺身之禍。”
張池收回目光,重又變得呆滯,他緩緩搖頭,道:“爹娘在村中一直人緣很好,我不知道會有什麼人想害我們全家。”
“我現在身負要事,急於回師門,否則,我會幫你查出凶手。”劉逸夜的語氣聽來甚是無奈。
“謝謝你的好心,但是不用了,這個仇,我會自己報。等我長大了,不管是誰做的,我都會把這件事追查到底,血債,隻有血來償。”張池慢慢眯起眼睛,緊緊盯著麵前桌上一塊黑色斑點,一字一句道。
在一座小小的城,一間小小的客棧,一個小小的人,對著小小的桌上小小的斑駁,小小的誓言。
然而不知為何,憑劉逸夜這一身修為,在與張池的目光相接觸時,竟突然有種淺淡的寒冷感,就在這天欲流火的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