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堂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聲聲聲緩,一步一步,隻有隱約的回音在後堂長廊裏回蕩。但殿中諸人皆為修行高深之輩,略一凝神,便已聽聞由遠及近的聲響。瞬間,大殿中笑聲頓止,五位院主都挺直身板,整頓身上衣衫,同時望向後堂出口處。
幾聲模糊腳步聲之後,鹿屠門掌門,被天下公推為第一高手的鹿參聖人出現在諸人視線之中。聖人約摸六十歲左右,須發斑白,眼角布滿風霜,就如同一位最普通的老者一般,毫無出彩之處。隻有在聖人轉眸瞬間,那種睥睨天下的眼神,方能略窺聖人風采。
聖人一身藏青寬袍,胸前袍身大書一個“鹿”字,衣衫齊整樸素,長發盡籠於後,說不出的幹淨利落。
聖人走出後堂之後並未直接走向最高處的寬椅落座,他對殿中危坐的各位院主逐一抱拳,緩緩開口,聲音和煦,就如同平日一般,叫人聽不出情緒。聖人道:“各位師弟師妹,今日貿然召集各位前來鹿屠齋一聚,甚是倉促,甚至不惜將閉關中的孟師弟都喊出來,師兄很是愧疚,在此,師兄先向各位賠禮了。”
言畢,聖人向著諸人方向虛鞠一躬。
待聖人落座之後,孟易院主早已忍耐不住,長聲道:“掌門師兄,都是自家師兄弟,就不用那些虛禮。不知師兄今日匆匆召集,為的哪般?”
“我知道各位師弟師妹上有疑問,且容我細細道來。”聖人朗聲道:“諸位可能都已知曉,我於昨夜冒雨外出,今日方歸。”
“這事據弟子回報,我們均已知曉,但不知掌門出山是為何緣故?”這次開口的是冰破院院主方蒼。
“我於昨夜修行之時,隱約探查到在我門附近,竟有人在施展鹿屠真言。”
聽聞此話,殿中眾人頓時大驚,即使是平常遇事最為鎮定的蕭嵐,麵色亦是風雨變幻,其他人更是驚異非常,不一而足。諸人皆都通曉,鹿屠真言是鹿屠門最高深的功法之一,極難修習,除殿內幾人外,僅有各院最出色的弟子方能苦練數年,小有成就。且鹿屠真言耗力巨大且殺傷巨大,門中早有告誡,非到危急時刻,不得擅自動用。而鹿參聖人昨夜探查到鹿屠真言的施展,且還是在鹿屠門附近,此事危急之處,自是不言而喻。
方蒼鎮定良久,方才壓下震驚,憤然道:“竟有人在鹿屠門附近逼迫我門中使出鹿屠真言,實乃罪大惡極,這是對我門的挑釁。不知是何方何派做出此事,我們定要上門討個說法!”
鹿參聖人歎息深深:“我昨夜探查到以後,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趕赴事發地點。奈何還是晚了一步,賊人早已遠去,我隻找到了施展此法的門中弟子。”
“是哪院的弟子?能夠修習成鹿屠真言,必是我門中拔尖之輩,我們定然聽說過。不如掌門召他至此,我們定要為他主持公道。”
但聖人的麵容突然之間變得格外疲憊,一股深深的悲傷刻在皺紋裏,淌滿於臉麵上。他無力的揮揮手,再出聲,聲音低沉而滄桑,竟彌漫出濃濃的淒涼。聖人道:“此人非是五院的弟子,而是我大弟子,劉逸夜。”
眾人聽聞劉逸夜的名字,先是一驚,再是一喜,方才懸吊的心已經放了下來。方蒼淡淡笑道:“恭喜掌門,逸夜入世十年,終於回我鹿屠門了。真是可喜可賀。逸夜的修為十年之前就頗為精深,十年不見,必更是再上一層樓。”
蕭嵐亦是笑著接過話來,道:“是啊,想來昨夜必是逸夜憑鹿屠真言,令賊人不敵遠遁,故掌門才晚到一步。不知逸夜現在何處,何不讓他現身一見,十年一別,我們對他亦甚是想念。”
聖人像是並未聽到眾人輕鬆笑聲,仍是冷寂道:“逸夜是回來了,但是他卻不能來此拜見各位師叔了。”
蕭嵐不禁奇道:“這又是為何?”
聖人猛然握緊雙拳,一股無比淩厲的氣勢突然從他身上迸發出來,鹿屠齋之內陡然之間狂風大作,殿內三人合抱的朱紅色圓柱竟被那道氣勢打上了一個個深深的凹痕,或橫或縱,霸氣至極。
殿中諸位院主忙放出自己氣勢,來抵擋狂風。他們已經幾十年未見掌門出手了,而此次,仍驚歎於他的修為高深不可逾越。那股氣勢就如同巍峨的高山壓頂,帶著一往無前的狠厲和遠古蒼茫的古樸厚重,令人尚未抵抗便自覺不敵。
幸得聖人僅是氣勢濃烈,並未攻擊,而殿中眾人都是修為有成之輩,故皆能手掌略動,將那股氣勢牽引幾番,消磨而去,隻是都麵上不解之意甚濃。
終還是孟易院主心頭難耐,張口大聲問道:“掌門隻是為何,逸夜到底怎麼了。”
殿中氣勢更甚,大風嗚咽,溫度飛一般降低,所有的桌幾和桌上茶具都在一瞬間碎成粉末,在空中隨風而舞。朦朧隻聽聖人一字一頓,緩緩道:“逸夜被人震碎奇經八脈,打破丹田,折斷頸骨,挖去雙眼,割掉舌頭。逸夜他,永遠都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