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屠門,梓曜院。
已是入夜了,圓月高懸,斜斜掛在樹枝之上。有風不時吹拂而過,地麵之上,那些或濃或淡的潑墨剪影明明滅滅,搖搖晃晃。
驚虹潭橫跨三個院,並接臨鹿屠齋。而此處,便是梓曜院驚虹潭邊。
潭水每至夜色便更顯寧靜不驚,金黃色的波光在月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輝。潭邊向上,一條曲折小徑,路盡頭,是一座低矮的草廬,在一片金碧輝煌的鹿屠門之中,這座草廬就映在無限奢侈繁華當中,遺世獨立。
潭邊立著一道男子人影,頗為瘦削,他負手臨於潭邊,自此處向遠處望去,以他的眼力,仍不能見鹿屠齋或其餘兩院的一絲輪廓,可見驚虹潭之大。縱使在白天日頭正恰之時,憑目遠望,也僅能隱約觀得宮殿數座,分布寥落,如此而已。
人影站在此處已有一段時間了,一動未動,像是一座石雕刻像,夜夜守望碧潭,沐浴圓月光華,飄然欲仙。
似是又過了許久,又似是僅僅隻是一瞬,在曲折小徑之上,又出現另一道人影。身形婀娜,體段陰柔,行動之間,長衣飄飄,竟是一位女子。
隻見女子緩緩飄至潭邊男子身後,而男子像是未曾發覺一般。女子在靠近人影處才停住,立於他身邊,同他一道,麵朝黛綠似墨的潭水。
男子亦無所動,連臉都沒有轉過來。他隻是歎口氣,聲音低沉道:“我再待一會就回去了,你又何苦追出來呢。驚虹潭邊夜裏涼,你身子本就嬌弱,可莫染了病。”
女子伸出手,慢慢探向男子的手邊。男子方才低頭看一下,又望一眼身邊女子溫暖的笑臉,反手抓緊了女子的手。
女子微微一笑,便若曇花入夜盛開,明豔動人。她聲音格外柔和,就仿佛最輕拂的微風,方開口,便令人不覺沉迷。女子道:“一山,自你從鹿屠齋歸來,便一直立在此處,便連午飯晚飯都尚未食用。門內到底發生了何事啊。”
男子略一側臉,月光傾灑而下,將他的臉龐都染成暈黃。而借著月光,方看清此人乃是梓曜院院主,丁一山。
他一手輕輕撫摸女子玉手,目光卻迎向驚虹潭深處,道:“今日掌門師兄於鹿屠齋召集我們五位院主,卻是因為逸夜在外為人所害,其傷之深,令人不禁心生憐憫。”
女子亦是輕輕一歎,道:“此事掌門於午後已報於全門弟子知曉了,我方才聽聞之時,也是震驚異常。想十年之前,逸夜身為鹿屠門大弟子,何等意氣風發。但對於我,也還是畢恭畢敬,不敢絲毫逾禮。當時我便知曉,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但是奈何天妒英才,逸夜無辜遭人襲擊至此,實在可憐。”女子說完不斷搖頭,眼角於月光之下微微瑩亮,竟是流下淚來。
丁一山伸手為女子抹掉腮邊香淚,無奈道:“逸夜是我們眼看著長大的,從十歲懵懂少年長成修為高深的高手。隻是十年前奉掌門之令下山曆練,方才與他逐漸相隔。原想十年已過,逸夜便要歸來,修為必再上一層樓。可誰曾想…,唉。”
女子靜靜聽完丁一山的話,將頭默默的靠在他胸前,輕聲道:“一山,凡事都往好處想吧,無論如何,現在逸夜的姓命無憂,隻是傷勢甚重,暫時昏迷而已。想天下之大,若是遍訪名醫,或許還可令逸夜恢複也說不定呢。”
“此事說來輕巧,卻哪有這般容易。”丁一山抬頭遙望鹿屠齋的方向,像是跨過渺渺驚虹潭看到劉逸夜般,道,“修行至掌門師兄這般地步,就算是相較於一般神醫也不遑多讓。而逸夜之傷,就連他都束手無策。而且,逸夜一直如此昏迷還算尚好,若是一朝清醒,怕是卻再難以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