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師父的所作所為,豈是我們做弟子的可以隨意評說的!”那謝思仁猛地沉下臉來,壓下嗓子向孫航怒叱道。那臉龐上一片陰雲密布,不見光明。
孫航方才也是情急之下,心中所想便是脫口而出。現下細細想來,亦是慘淡了麵容。他急急對謝思仁抱拳,道:“師兄,師弟知錯。”
謝思仁微微歎息,道:“你且起來吧,隻是這些話僅在這裏說說便罷了,萬不可再對他人言。否則傳進師父耳中,這便是大不敬了。”
孫航淡淡道:“師弟不敢。”
見孫航雖然謹記自己方才之言,但神色淡落,那望向張池的眼神頗為哀寞,謝思仁便深知他心中定然仍尚有些憤懣難平。他沉吟一下,對孫航道:“孫師弟,今日在幻魔洞前情景,你也是親眼所見。師父所為,也是頗有無奈。李浩然李師弟在幻魔洞中已是昏迷不醒,師父擔心師弟安危,方才急急帶他離開,也是情有可原。”
孫航沒有回頭,良久才悶悶道:“便連李浩然這般修為,在這幻魔洞中都是承受不住,暈倒過去,就更不用提張兄了。可就算如此,他還是堅持走完十步,自己走出幻魔洞。謝師兄,張兄忍住著多大的痛苦,才站在那幻魔洞外,當時你也在近前,從張兄那都是變得扭曲的麵容上,也是能窺得一二的。”
“而張兄所為一切,便是虔心祈願能得到師父的原諒。就算當時情況再危急,張兄都已忍痛跪在了師父麵前,師父卻連看都未曾看他一眼,便徑直帶著李浩然禦劍而去了。謝師兄,當時張兄的表情想必你也看到了,那是怎樣的堵在胸口的不由衷,才會有如此刻骨銘心的傷痕和疼痛。”
謝思仁還想勸解孫航一番,但是心思急轉,張張嘴卻再吐不出半句話,隻能重重歎一口氣,道:“孫師弟,這些話你同我說說也就罷了,但萬不可跟張師弟提及半句。他現下正是累累傷痕之時,我們應當好生開導他,令他快些將養好起來,絕不能再因此事在他心頭留下陰影。”
孫航點點頭,道:“多謝師兄提醒,這些事情,師弟自然省得。”
孫航再望了雙目輕闔,沉睡未醒的張池一眼,伸手替他裹緊身上被褥,便又重坐回原來木椅之上。這雜物間的氣氛突然變得寂靜,唯聞桌上燭火燃燒時窸窣霹靂之聲,間斷而鳴。那火焰直直向上拔節,在桌麵投下一圈淺墨痕跡。
暈黃燈光盈滿空曠的房屋,那灑落在窗欞上細碎而點滴的陰影,在無言倒影著窗外黑夜漫漫無際。
謝思仁和孫航靜默坐在原處,麵朝床上橫躺著的那道人影,一動未動,好似兩道雕塑,身影淡寞,暗落凋零。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直淺閉雙目,養精蓄銳的謝思仁突然睜開眼睛,燭火刺入瞳孔,有光芒在其中一閃而過,而一直麵無表情的臉龐,此刻卻是盛開明亮的笑容。
而那靠在木椅上不知神遊何方的孫航亦是此時回過神來,目光微轉,投向那睡在床上的人影。
便在方才,那道人影突然動了動,一道略帶沙啞的聲音,被艱難吐出來:“謝師兄,孫兄。”
孫航猛然抬頭,正好對上張池亮晶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