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太妃嘴角抽了抽,一記白眼飛來。
宸皇陛下滄桑淚流。
“不許動!”瑾太妃冷喝,從她的梳妝台上取了一些胭脂,細細地為她的臉抹上最後一層裝飾,然後解了她的束發,把她的男兒髻梳理成了一個簡單的侍女發髻,最後,她退後了幾步瞧了又瞧,忽然道,“笑一個?”
楚鳳宸:“……”
宸皇陛下露了個幹巴巴的笑容。
瑾太妃卻顯然滿意得很,得意地把她從椅子上拽了起來,繞著她轉了一圈兒,幽幽道:“你們姓楚的還真是天生一副讓女人看著很不高興的模樣……”
“……啊?”
“以後來我宮裏,不許女裝。”
“……”
“不過,好像還是有哪裏怪。”瑾太妃皺著眉頭轉了又轉,良久,才終於恍然大悟,捂嘴笑道,“把束胸取下來,然後穿一件本宮的衣裳看看?”
“……”
“你放心,沒有人敢進來的,快取了讓我看看。”
“…………”
“宸兒?”
“直接換的衣裳吧。”
“摘束胸。”瑾太妃不妥協。
宸皇陛下咬牙:“朕不取!”
“為什麼?”
宸皇陛下默默瞧了一眼瑾太妃……的胸口,悲憤咬牙:“反正取不取都差不多……”
瑾太妃:………
一場艱難的拉鋸戰後,瑾太妃寢宮中,燕晗的和寧公主終於第一次出現在了菱花鏡中。普天之下恐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是和寧公主十年來第一次以女子的模樣出現在這世上,就連楚鳳宸也無法想象鏡子中的那個人的存在。
瑾太妃整理完最後褶皺,在抬頭的一瞬間愣了,靜靜看著她。
十五歲的少女,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最美的歲月。她隻是局促地站在那兒,就仿佛滿城的花都開了。
“以後來本宮這兒還是少穿女裝吧。”最後,瑾太妃默默道。
“……”
“不過,”瑾太妃憋笑,猥瑣的目光掠過宸皇陛下,哦不,和寧公主的胸前,閑閑道,“你還真是取不取都相差無幾。”
宸皇陛下悲憤扭頭!
夜晚的正暉宮裏,楚鳳宸已經換回了一身男裝,可是鏡子裏的人卻已經不能稱之為少年了,被瑾太妃橫刀修去的眉毛隻能用從她那兒順來的眉筆細細補上,可即使是這樣,也不能讓人湊近看了……稍有不慎就會被發現。也是時到今日,才終於有了那麼一點女扮男裝的感覺。瑾太妃臨告別之前千叮萬囑,一定要罷朝兩日,減少被發現的可能性。
“……那為什麼那麼早剃掉朕的眉毛?!”
瑾太妃笑嘻嘻道:“你以為和寧公主與你隻有眉毛和衣裳的差別麼?”
楚鳳宸一愣,不明所以,稀裏糊塗地回了正暉宮一夕安睡。第二天晨曦初露,瑾太妃就上了門,帶著她坐上馬車,一路前往和寧公主府,等到旭日高升時分,馬車終於停在了公主府門外。
楚鳳宸站在門前遲疑,良久,才跟著瑾太妃進了平日裏緊掩的府門。理論上未出嫁的公主都是住在宮內的,隻是和寧公主“年幼患病”,在大神官的旨意下選了帝都城中至為清淨適宜靜養的地方建了和寧公主府,讓公主在府中“靜養疾病”。
隻是這個公主府卻其實並不是個空架子。
進了府門,一行侍婢領著她們在院內穿行了許久,終於停在了一扇門前,輕輕打開房門示意兩人入內,朝著楚鳳宸行禮輕道:“陛下,太妃娘娘,公主就在房內。”
“退下吧。”
“是。”
房間裏靜靜坐著一個帶著青銅麵甲,身穿白衣的女子,見著楚鳳宸入內,她愣了一愣,匆匆站起身來在她麵前跪了下來,卻不開口。
楚鳳宸愣愣看著她,一時間想不明白如此大費周章的緣故。這女子叫白昕,自小就是個孤女,是大神官為了掩人耳目從民間尋來的和寧替身,這七八年來是她一直代替著她住在這公主府中。
瑾太妃笑了,低聲道:“後日壽宴,白昕也會入宮,你與她要盡量做到妝容一樣,身形一樣才行,朝中早有人質疑公主之病是否病入膏肓,這一招其實十分凶險。好在白昕多年做你替身,是信得過的。”
楚鳳宸點點頭,目光落在白昕的發頂。
瑾太妃道:“時間不多,開始吧。”
“好。”
房中早已準備好兩件一模一樣的廣袖裙,楚鳳宸在屏風的遮障下褪去身上的帝服,散開發髻,摘去束胸,用早已準備好的清水擦去臉上所有的妝容,穿著最簡單的褻衣走了出來。瑾妃與白昕皆是一愣,很快就相視而笑,白昕也褪去了外衣,打散發絲,脫得一幹二淨。
歸根到底,昨夜不過是瑾太妃草草收拾了下看了看她女裝的模樣,今日卻是正兒八經地為一個公主收拾行裝。楚鳳宸看不見自己身上是什麼模樣,卻能通過看白昕看得見自己身上的變化——先是穿上了鵝黃的廣袖裙,再是梳起了精巧細致的發髻,眉間的花鈿是一串細碎的珠翠,發間步搖微微搖曳……等到臉上的妝容也收拾妥當,她與白昕已然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除了臉。
這感覺就像是在照鏡子,又不像是鏡子。
楚鳳宸愣愣看著她,直到被瑾妃拉到了鏡子前,才終於恍然回過神來。這一次,她終於徹徹底底直到了和寧公主應該有的模樣。如此陌生,卻又仿佛本該如此一樣。
“宸兒,害怕嗎?”
楚鳳宸搖搖頭。
瑾太妃溫熱的手落在了她的發頂,隨之響起的是一聲低歎:“你的性子,其實著實不太像楚家人。楚家人生來果決,即使善良如先皇後,手上沾染的性命也以百計。可是宸兒,你卻不同,你生來膽小而柔軟,要以楚家皇朝繼承者的身份來要求你,實在是有些殘忍。”
楚鳳宸沉默。
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一個侍婢輕聲道:“啟稟陛下,太妃娘娘,公主殿下,攝政王來訪,已在殿上等候。”
攝政王?!
楚鳳宸一驚,步搖也隨之晃動。
瑾太妃卻仿佛早有預知一樣,溫熱的指尖輕輕戳了戳她的臉龐,輕聲道:“你不是一路問為何如此大費周章麼?這就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