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跡(3 / 3)

其實皇族中人在男女之事上要比尋常人知曉得早許多的,即使她這五年來都是個虛有其表的男人,許多大臣企圖塞自家女兒入宮時不時隱晦提一下陛下年紀已經不小,更有宮中的教養老嬤嬤也會送來一些……圖文並茂的本兒。她曾經偷偷圍觀過幾冊,卻都看得匪夷所思,最後作罷。

反正她又納不了妃,生不了皇子,看了也是多餘。

可是昨夜的夢……

“陛下,您怎麼了?”小甲擔憂的聲音傳來。

楚鳳宸糾結良久,終於開口問:“小甲,昨天攝政王送朕回正暉宮後,什麼時候離開的?”

小甲歪著腦袋想了想:“大約是半個時辰後。”

“他離開的時候神態有沒有異樣?”

“好像沒有……”

“那這半個時辰,你有沒有進屋過?”

沒有。”小甲答,“奴婢哪敢打擾呀,攝政王在裏頭呢!奴婢幫忙守了個門。”

楚鳳宸:……

宮女小甲,這輩子!別想吃飯了!

白昕的之死剛剛露出一些苗頭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三天後的晌午,楚鳳宸坐在禦書房的案台前發了許久的呆,才終於把那一封奏折輕輕闔上,而後繼續發呆。

奏折上寫著的是顧璟的推斷,那種毒蟲是燕晗境外的一種吸血之蟲,身有劇毒,食人血而色斑斕。白昕的確是死於刀傷,卻是凶手為了掩蓋她真正的死因……而有時間,有能力做這些事的,隻有一人。巧的是那日動亂之後,也隻有那個人忽然失去了影蹤。

大將軍,瞿放。

“不可能。”楚鳳宸咬牙。

顧璟跪在案台前,眼睛裏閃動著沉著的光。他道:“臣有八成勝算。”

“那一定是最後的兩成。不會是他。”

顧璟抬頭,明亮的眼裏閃過一絲踟躕,他抱拳道:“陛下若是不信,倒可以去搜一搜瞿將軍府邸。據微臣調查,此蟲難以養活,應該不會孤注一擲。”

“大膽!他是我燕晗的大將軍!”

“陛下若是不想搜,司律府也會下令。臣也是輔政大臣之一,論理,可以代為陛下行輔政之權。”

“顧璟!”

顧璟疑惑地抬起了頭,眼神清澈。

楚鳳宸在這樣的眼神下漸漸安靜了下來,身上的暴躁一點點收攏。

跪在她眼前的是她剛正不阿的司律府執事,她的駙馬都尉。顧璟和裴毓與沈卿之不同,他並不懂得狹天子以令諸侯,更不懂得威脅別人,他是真正地在執法,絕無半點越矩的意思。她……其實沒有理由發火的。可是許多不想知曉的事情擺在麵前,她還是從身體泥濘到了靈魂,喘不過起來。

“顧璟,”她吃力道,“瞿放他世代忠良,他為了燕晗戰功無數,朕以為他不會對朕有謀害之心的,他與朕自小便相識……”

一席話越到後麵越是輕軟,到最後,她終於說不下去了,隻是眨了眨幹澀的眼睛。

顧璟沒有說話,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神情,明淨的眼裏浮現少有的情緒。他笨拙道:“陛下敬重生命,知恩圖報,本是好事,可是執法不容情。”

楚鳳宸沉默。

顧璟也跟著沉默,許久之後,他生硬地擠出了幾個字:“別難過。”

這已經是他安慰技巧的極限了。

楚鳳宸歎了口氣,獨自踱步出了禦書房。顧璟的目光跟隨著那個瘦小的身影融入夕陽的餘韻中,久久,他忽然狼狽低了頭。

和寧公主沒有再回公主府。宮中有傳言,和寧公主被白昕之事鬱結到了心肺,故而在宮中冷僻的絨花小築靜養。宸皇陛下愛妹心切,每隔兩日便去探望一次,帶去無數珍饈美食,珠玉寶石,隻差把國庫搬到那兒去討好親妹了。

和寧公主越是受寵,顧璟這個準駙馬都尉便越受到矚目。朝中已經開始有新黨羽出現,整個時局都在一點一點變化著。

不過這也得益於兩個人的配合:沈卿之裝淡定,裴毓臥病。

他們的默許讓整個局麵更加複雜,無數謠言與猜測在朝野之中悄然彌漫著,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生怕站錯了隊……

那時,她正躺在華容宮的藤椅上眯著眼睛曬太陽——顧璟也不知道為什麼發了善心,居然遲遲沒有去搜查瞿放府邸,所以白昕之事算是走到了僵局。很快地,宮中已經不太有人提起這件聳人聽聞的命案,公主替身之死就這樣湮沒在了新的流言裏。

人性最為涼薄的地方莫過於此。

所有的關注都基於好奇和猜測,不管當初有多少震撼多少同情,很快地就會被忘卻。

“陛下,你說攝政王會不會是被你氣病的呀……”陽光燦爛的午後,小甲鬼鬼祟祟問。

楚鳳宸默默翻了一記白眼,卻無端端生出一身的雞皮疙瘩來。

“陛下。”輕柔的聲音從她身旁響起,“攝政王求見……”

“……”天色頓時陰霾。

“陛下?”

“……不見。”

這一次宮婢卻沒有離開,她在原地踟躕了許久,才縮著身子開口:“陛下,攝政王他求見的是公主……”

楚鳳宸的心跳漏了一拍。

楚鳳宸坐在菱花鏡前細細描完最後一筆眉毛,忍無可忍默默哀歎了一口氣:華容宮中可以用作梳妝的東西沒有瑾太妃那兒那般齊全,她隻是簡單梳起了一個發髻。也許是因為一頭青絲隻是打散還未梳理,輕薄的淡紫雲羅在她的身上顯得十分的突兀。可是她也別無選擇了,因為裴毓那廝就等在華容宮的外殿中,顯然是在等她自投羅網。

前殿中,裴毓正舉著一杯茶細品。沒有多少骨氣的宸皇陛下站在門口踟躕了好久,終於破罐子破摔一步踏入了殿門。

啪。腳步聲極輕,殿中的暗紫身影卻仿佛瞬間感知到了,回過了頭。

楚鳳宸腳步一滯,擠出一抹虛偽的笑來。

謂現世報,大約指的就是這樣的情況:他靜靜坐在那兒的時候,周遭的空氣都要比遠處冷上一些,可是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卻是顯而易見的刹那間春暖花開,流雲芳菲。可是這樣的裴毓卻分分鍾可以把她捏成十段八段然後一片片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