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謀略(2 / 3)

那的確是很漂亮的一套衣裙,不知道是多少隻鳥兒最珍貴的羽翼集結而成的。

楚鳳宸伸手摸了摸那衣裙,捧起它回了內寢。她闔上房門來到了鏡子前,靜靜看了一會兒,閉上眼睛拔了束發的發簪——宮闈本身就並不大,一個月時間足夠沈卿之把這宮中裏裏外外換上他的親信,他既然敢把這白羽裙送到帝寢裏,她還需要遮遮掩掩自欺欺人些什麼呢?

半個時辰後,鏡子裏的少年帝王已經徹底變成了和寧公主。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不自在地動了動,抓緊了身上的衣裙。雖然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幅模樣,可是……終究還是有些別扭。十五歲的和寧公主,幾乎是沒有見過多少生人的,甚至包括她自己。她在鏡子前站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邁出寢宮門。

宮門外,沈卿之身穿便服,已經不知道在那兒等了多久。

午後的驕陽下,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揚。他說:“我想要做什麼,公主知道的,是不是?”

楚鳳宸沉默。

沈卿之緩步上前,在她麵前伸出了手,作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革顧璟職位,放他離開,遣送出帝都。”

他輕笑:“隻要公主喜歡。”

楚鳳宸道:“我想見瑾太妃。”

沈卿之輕柔道:“這個自然。”

楚鳳宸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把手交到了他的手中,道了一句:“好。”

當夜,楚鳳宸如願見到了蘇瑾。她麵色紅潤,就如同隻是睡著了一樣,可惜這一次,她真的已經喚不醒她了。

這個在後宮橫行了許多年從無敗績的瑾太妃最終還是栽在了沈卿之的手上。

“公主,夜深了……”宮婢的聲音響起。

楚鳳宸目光閃了閃,淡道:“多準備一床被褥,本宮想陪陪太妃。”

“可是丞相說……”

“你們也可以守著。”

“……是。”

新的被褥很快被搬了過來,隨之搬來的還有一張小榻。楚鳳宸盯了半晌,默默抱了被褥上了瑾太妃的床。她脫了衣裙,回憶著小時候的模樣睡到了她身旁,輕輕環住她的身軀。在所有宮婢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抓住了瑾太妃的手,一筆一畫,在她的手心寫起了字。

三日後,駙馬都尉顧璟被免去所有職務,勒令即日離開帝都。革職的聖旨上隻有簡簡單單一條罪名,欺君。

滿朝震驚,卻沒有人敢去追究這欺君究竟是什麼。事實上,所有人都明白,如此時勢之下,代表著楚帝家的顧璟究竟犯了什麼罪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家皇朝已經連一個可用之人都沒有了。

顧璟出宮那日,楚鳳宸遙遙目送他,卻終究並沒有現身。

退下官服的顧璟少了幾分淩然正氣,卻多了一點笨拙。他在宮門口駐足,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直到侍衛疾言厲色嗬斥才沉默地轉身離開。那身影,居然有幾分……茫然無措。

楚鳳宸躲在暗處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口,良久,才緩緩靠上了身後的宮牆,蹲坐在了地上。

別回來了。

她輕聲喃喃了一句,一時沒忍住,又捂住了眼睛。

驕陽似火。

在宮牆的另個角落,沈卿之遠遠看著不遠處的那一團身影,目光中滲透了一滴難以發覺的柔軟。

自那之後,這宮闈中的變亂漸漸平息。

時隔兩個月,楚鳳宸終於又一次坐到了議事殿上,俯瞰滿朝臣子——兩個月間,朝中局麵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裴毓重病,顧璟革職,當朝隻有沈卿之一人獨大,原本站在裴毓與顧璟身後的人足夠與沈卿之抗衡,現在就隻剩下三三兩兩幾個固執的老臣了……

楚鳳宸低垂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像一尊木偶一樣坐著。

沈黨之中一個老臣上前一步,聲音洪亮。他說:“顧璟欺君罔上,以被革職,待罪之身自然無法匹配天家。和寧公主雖與他有過一直婚約,然畢竟未到婚期,為時未晚。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為公主另擇東床,為我燕晗社稷另擇良臣!”

果然,沈卿之終於按捺不住了麼?

楚鳳宸抬眼看了一眼一臉正氣的老臣,淡道:“為人君者,一言即出,改了怕是不合理法。”

老臣聞言發起抖來,忽然上前兩步,噗通一聲跪倒在皇座前,聲音帶了尖銳嘶啞:“陛下三思!天子婚配有關天下社稷,微臣鬥膽,願以死明誌,求陛下為了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福祉,收回成命!”

蒼老的聲音在議事殿上久久徘徊。

一時間,議事殿上的臣子們麵色複雜,竟然一個接著一個跪倒在了地上,一聲聲疾呼“陛下三思”。片刻之後,殿上臣子已經跪了八九成。

這其中卻並不包括沈卿之。

他比任何人都要安靜,就好像朝堂上的一切都與他沒有半點幹係一樣。

楚鳳宸裝作踟躕了一會兒,問那老臣:“公主婚期已定,愛卿有何良方?”

老臣沉道:“老臣以為,當朝上下,文采品貌能與和寧公主相配者,唯沈相一人。”

“求陛下恩準——”

“求陛下恩準——”

“求陛下恩準——”

議事殿上,臣子們的呼聲一聲比一聲響亮。

楚鳳宸被這聲音震得頭暈,她眯著眼睛一點點掃視殿上那一張張熟悉的不熟悉的臉,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荒謬。最可笑的是他們每一個都擺著一副忠君愛國的模樣。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咧嘴笑了,盯著沈卿之輕聲道:“好,朕允了。”

既然他能哄得滿朝上下來逼她封這個駙馬,她就如他所願。

隻怕到時候,他會後悔吧。

“恭賀陛下——”

清晨的朝堂,一聲聲道喜聲響徹。楚鳳宸坐在高位上,眯著眼睛看底下的人群,神思卻恍恍惚惚飄遠了開去。很久以前,也是在這樣的場景中,她常常被氣得發抖,而始作俑者裴毓卻每每都是靜靜站在下頭,眼中凝聚著微光。她曾經以為那是幸災樂禍的光芒,現在想來,他的眼睛裏裏分明是盛滿了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