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裴毓低聲喃喃,帶著一絲繾綣。
是啊,又是公主了。
楚鳳宸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默默地張開手抱住了裴毓的腰。
她已經大概猜得到他想做什麼了,用這種瘋狂的方法去與沈卿之一搏,也隻有裴毓這個朝廷大毒瘤大奸臣才能想得出來了……她用力抱著他,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嗅了嗅,確定沒有什麼藥味,她仰起頭來,踮起腳尖去吻他的唇。
裴毓的身子一僵,呼吸忽然亂了。
楚鳳宸眼睛疼得發酸,幹脆閉上了眼睛,摸索著環住了他的脖頸。
“你啊……”
裴毓歎息了一聲,把眼裏的溫柔融進了交纏的唇齒間。
隻爭朝夕又何妨?
“裴毓……”
“嗯?”
“如果……”晚風中,楚鳳宸踟躕,“如果我這一次不慎……”
“好。”
“……你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
“我會好好活著。”
“裴……”
“不會尋死覓活,不會負隅頑抗,不會陷在傷痛裏難以自拔。”他低聲道,“如果你不在了,我就去看一看塞外風光,江南美景,春日賞花冬日喝酒,我會按照你最希望的方式,過最完滿的日子,直到上蒼收回光陰,我就去找你,告訴你我活了很完整很和樂的一生。然後,一起走。”
夜色裏,裴毓的聲音像是歎息。
楚鳳宸笑了,牽著他的手朝神殿走。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個人啊,能夠知道你所有的想法,就算他不願意,也甘願給予最大的支持。
神殿上,沈卿之已經久候。
楚鳳宸低著頭,學著記憶中連織的神態來到他身邊。
沈卿之眉目溫和,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他躬身行禮道:“公主請。”
楚鳳宸微微闔了闔眼,把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幾乎是同時,宮人撕長的聲音響起:“和寧公主與駙馬沐浴禮成,有請大神官——”
彼時,薑泱已經站在神殿門口,他的腳步略略停頓,淡聲問身旁人:“她如果真的遭逢不幸,你真的會去過很完整很和樂的一生?”
他身旁那人戴著麵甲,看不出神色,隻有一聲唏噓的笑聲低低響起。
他說:“騙她的。”
“愚蠢。”
薑泱冷哼,一步踏入神殿。
裴毓遙遙站在門口,看著殿中少女被套在富麗繁雜的楚氏朝服之中,小小的身軀幾乎有些承受不住衣裳的重量。
他衝動地朝前衝了幾步,最終卻停在了門口,久久地佇立。
***
宮中就要迎來最盛大的典禮。
普天之下都知道,當今聖上與公主是一胞同生的龍鳳胎,再過十日,就是和寧公主十六歲及笄的生辰禮。和寧公主及笄,意味著她將嫁給當朝丞相、輔政大臣沈卿之……從此,楚氏的江山是當真穩固了。這到底是怎麼個穩固法,天下百姓不懂,文物百官卻是懂的。
隻是,那又如何?
宮中照樣歌舞升平,人人臉上喜氣洋洋,宮婢們剪了漂亮的窗花,宮人們把所有的長廊都裹上了上好的紅綢,宮中每一顆樹梢都選上了吉祥的絲帶……所有人中,大概隻有“和寧公主”有些失落。
“怎麼,不開心?”
禦花園的亭中,沈卿之斟了一杯酒,緩緩遞到楚鳳宸的麵前。
楚鳳宸看著眼前的酒杯,裝出一副怯怯模樣。猶豫片刻,她顫顫悠悠接過了酒杯,小小抿了一口。
耳畔頓時響起了沈卿之的笑聲。
他自斟一杯,目光落在她略略顫抖的手上,露出一點嘲諷。他說:“你不用太害怕,等你我成婚,如果你聽話,我不僅讓你活著,還能讓你母儀天下。”
楚鳳宸匆匆低頭。
然後,她看到了一隻瘦削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你在怕什麼?”
“我……”她小心斟酌,澀道,“我害怕,陛下發現了……你功虧一簣,我……我怕死。”
“陛下?這世上哪還有陛下。”
“丞、丞相……”
沈卿之冷笑,拽過了她的手腕,淡道:“王侯將相本就無種,姓楚的氣數已經盡了。你今日的散心可還滿足?可以回寢宮了麼?”
“……好。”
楚鳳宸小心地跟在沈卿之的身後,連喘息都壓抑著。轉眼間,她回到宮中已經一月有餘了,在入宮之前連織已經把所有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她學著連織交代的模樣去與他相處,果然成功蒙混過了關。
他說得其實很對,大局的確已經快要定了,按照裴毓的計劃,朝中的黨羽恐怕也十有八九跟了他,他現在的確已經有了狂妄自大的資本。而她和裴毓賭的就是他這一刻的狂妄自大和掉以輕心。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時間一日比一日靠近婚典。
楚鳳宸已經漸漸習慣了扮演沉默膽小的連織,隨著沈卿之對她的防備漸漸減少,她開始能在宮闈內行走兩個時辰。可是,轉機依舊沒有到來。直到婚典前三日,宮中忽然多了許多守備,所剩不多的禁衛被全部替換成了沈卿之的親衛。
她眼睜睜看著禁衛們行色匆匆,不落痕跡地悄悄觀察他們的行進方向——他們雖然看似雜亂,其實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這些禁衛的調度實則是把精銳換到了帝寢附近……宮中人人都知道,陛下“臥病”,帝寢原本就守備森嚴,現在又調了那麼多人過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擔憂那個睡在帝寢裏的人,你還真當自己是公主了?”
一聲冷笑傳來,是阮語。
楚鳳宸哆嗦著縮了縮,低下頭看自己的裙擺。她不想再和阮語有任何往來了,幾個月前如果不是漏算了她對沈卿之的衷心,恐怕局麵還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這一次再相見,阮語比月前還要蒼白,恐怕身體早就別藥給掏空了,而她居然還是對沈卿之衷心不改?
她輕笑:“你也別怪我,我不過好心提醒你要知進退,名身份而已。”
“……謝謝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