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醒過來也沒個多久,你們單位的人就知道我醒了便來醫院找了我,我就是在他們嘴裏知道你在這的。他們說你有一大筆撫恤金,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補償,程序還在走,說是馬上就會下來。我說我對這些也不太懂,畢竟我就是個小孩子。於是我就跟他們講你們正常辦吧,最後有個結果了再都交給我,如果到時候一切都辦下來了我媽媽也醒了,這些就交給我媽媽吧。他們臨走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來跟我說民政局也會有撫恤的,唉,你說我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大花她也沒了,我哪裏能處理得了這些事。索性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搪塞給你們單位的人一並幫著給應付過去得了。好在你那同事見我小,也沒多說什麼就應了下來。
這不這樣子我才能來這裏看的你。
說起大花來,她的終端被那隻死爬蟲給一腳踩壞了。我當時在家裏扒拉了好久才扒拉出廢墟裏壓著的終端來,所幸裏麵的黑匣子完好無損。也不知道市場上能買到的終端設備能不能讀取得了大花的黑匣子,要是真跟警用的不兼容,那我真是哭都不知道該去哪哭了。你說你走了以後我還能去哪再淘換一台警用終端來激活大花。
其實......嗯......今天看完你我就要去學校報道了。已經想好了。說起來也沒什麼可想的,老媽還在醫院裏睡著,大夫說她自己不願意醒過來。不醒也好,醒過來了她見著你不在了以後我都不敢去想又會發生個什麼事情。也不想她剛醒過來就受不了打擊再有個三長兩短什麼的。家也沒了,我也不知道聯邦管不管的,真說修起來那基本就是扒了重建一遍,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所以啊,你兒子我現在就是實打實的無家可歸了啊,去了學校裏好說歹說的起碼還能落個棲身的住處。
嗯,見完你就準備去報道了。
啊,對了。你在那邊放寬心就好了。媽媽總會好起來的,我會看著她的,盡量不發生改嫁的事兒。日子總是還要繼續過的,如果真能碰見一個對她好她也喜歡的,到時候你在那邊也別怪你兒子。
娜塔麗老師人也很好。我見過她了。醫院裏,學校裏她都幫了咱家很多忙。總之你放心的去吧......我和媽媽一定都會好好的......不會讓你到了那邊都還操心。
李當歸腳下的地上此時已是濕了一片,這個小男孩沉默中抬起手來狠狠的在自己臉上蹭了蹭,心中有些偏執的對自己說,擦幹眼淚後,你以後就是家裏唯一的男人了。
“像你一樣的男人。”李當歸對著眼前如是說。
好了,不說了。我要走了。
熟悉的腳步聲。
李當歸回頭看去,來人是薑白芥。
“當歸......”看到李當歸略顯枯槁的形容,心頭被狠狠揪了一下的薑白芥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之前準備好的那堆用來安慰他的話到了此時卻發現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都說不出口的。
李當歸見到一襲黑裙手捧鮮花的薑白芥,沒有什麼意外的情緒展露出來。他咧嘴笑了笑,沙啞著嗓音開口說道:“你來了,奶奶還好嗎?”
眼見李當歸強扯出一個笑容給自己看,這個心思玲瓏剔透的小姑娘忽覺悲從中來,一下子感到眼窩滾燙的她不敢開口說話,怕一開口發出的便是走了音的哭泣聲。
李當歸見她衝著自己猛地點頭,大團的淚珠從她臉上滾落下來,啪嗒啪嗒的摔落在地。知道她為人心緒敏感,當歸呼出一口氣,不禁心中無奈的笑了起來。伸手上前揩去小姑娘臉上的眼淚,李當歸語氣溫柔的對她說:“今天不可以哭的,會不好看。生日快樂。”
如河水決堤般“哇——”的一聲哭嚎,原本要獻給故人的那捧鮮花摔落在地上,這個剛剛年方十三歲的小姑娘一下子擁住了眼前的這個小男孩,小男孩不知所措的任由女孩抱著,過了許久,男孩最終將自己無處安放的雙手一隻環住她的後背,一隻撫向埋在自己肩頭嚎啕不止的腦袋上。
喂喂......要哭也是該我來啊......
北平烈士陵園大門是肅穆威嚴的大理石砌,門前光潔的青石板路順著山坡向下彎曲延伸。時值盛夏,漫山遍野的野花夾路伸展搖曳,灼灼花香撲鼻沁人心脾。
當歸、白芥兩人走在石板路上,步子走的不快,溫和清涼的山風吹過,帶起小女孩額前的碎發隨風擺動。隻見自己身旁的男孩看向自己,他歪了歪頭站定半晌,隨後在路邊蹲下身子摘了一朵小雛菊走到自己麵前來。
沒來由的心跳。
噗咚,噗咚,噗咚。
感受到自己的臉頰隨著男孩的動作變得滾燙起來,一朵小花被插在了自己耳朵上。
唔,薑白芥,你自己要冷靜!
滿意地點點頭,男孩笑著搓了搓手後誠懇說道:“好看。”
一聲輕“咦”,注意到薑白芥臉上泛起的潮紅延至耳根,李當歸不禁好笑的調侃起來她:“你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