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戰爭與童年(1 / 2)

1937年,傳花3歲,是年7月,抗戰爆發。

11月,日機在蕭山縣境上空母雞下蛋般地扔下了一串串炸彈。炸彈開花之處,屋毀人亡,滿目瘡痍,整個蕭山縣城一片淒慘。那日機卻獨獨未在沿錢塘江一帶的沙地上投下一枚炸彈,想來也覺此處太荒涼,不值一投。

未遭日本人轟炸的沙地卻還是不得安寧。

那時候的沙地上草多,蚊子多,土匪也多,大大小小一夥夥多如牛毛。這裏今天還是談坤匪部在神氣活現著,明天立即換了張長明手下的那夥兒,後天不定又換成次塢阿興那一群。土匪們往往一進村子,便找保長替他們跟老百姓要糧要錢。這一夥兒剛剛像吸飽了血的蚊子還未來得及從老百姓身上滾下來,另一股土匪又打過來爭奪地盤。新的一進來,又照例得在老百姓頭上割一茬子韭菜,並四處抓壯丁以擴充自己的兵力。大哥傳炳已長得跟父母一般高大,為躲壯丁隻得四處躲藏,天黑了也不敢回家。遇上土匪們突然在村子裏或附近互相交起火來,一家人便得趕緊和村人們一起拖兒挈女地往外逃,晚上天黑了也不敢回家睡覺,就躲在野外露宿。離傳花家不遠有一條一兩米寬的小水溝,溝底常年幹涸,徐仁海夫婦經常帶著兒女們躲到這兒過夜。他們將破席子胡亂往溝底裏一鋪,溝麵上再罩一片草苫或蓋一張蘆簾,便睡了。

記憶中的那天早晨,傳花被父親喚醒時,地麵上早已是一片燦爛陽光。隨後,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他趴在了父親的背上,他們從那條小水溝裏爬出來時,父親背上的脊椎骨深深硌疼了他,使他失去了最後一絲睡意。於是他發現矮小的父親正背著他往自家那間歪歪倒倒的箍桶舍走去。卻還未等父親前腳跨進舍門裏,就有一顆子彈呼嘯著穿過某堵舍壁,將灶上的一把瓷茶壺打得粉碎!

有一次傳花還親眼看見一名小商販驚慌失措地朝他家跑來,隔了一兩百米路遠,一個土匪在他背後緊追不舍。那商販走投無路了,闖進傳花家裏操起一把菜刀,欲與那土匪拚命。兩人便扭成了一團,誰都意識到這菜刀若落入了對方的手裏,自己準保沒命了!年幼的傳花目睹這場殘酷的搏鬥,嚇得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幸虧後來父親領著保長及時趕到了。

另一當時也在傳花幼小的心靈裏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值得一提的事件是:附近村子裏有兩個窮光棍,聞聽“和平軍”(亦是土匪部隊)裏的一個頭目揚言:誰若能取得日本兵的腦袋,他就將自己的位子拱手讓給此人,這兩個除了鐵鈀別的什麼也不會使的光棍於是異想天開,各自懷裏揣上兩把磨得雪亮亮的菜刀,找了條小船於一個黑星夜往屯著日兵部隊的錢塘江彼岸劃去。兩天後的一個深夜裏,竟然真的給他們帶回了兩顆血淋淋的日軍哨兵的腦袋!據說這件事後來成了日軍在餘杭喬司大屠殺的導火索,日本人抓不到凶手,便惱怒地用機槍掃射了當地成百上千名無辜百姓,據說後來清理現場時,單是遇難人員的屍體就填了滿滿一池塘!那土匪頭目倒也沒有食言,見到兩顆鬼子腦袋的第二天,即“讓賢”於這二位。

亂世裏什麼樣的人都有!

盡管處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年月裏,但童年留給傳花的記憶畢竟還是美好而又難忘的。貧瘠的沙土地上多棉麻、蠶桑、溝渠和瓜薯。傳花常跟村裏的一群孩子一起去摸螺螄、踏河蚌、捉螃蟹、采桑葚、摘蛇楊梅、拔茅針(茅草還孕育在肚裏的花蕊)……,到那草長鶯飛時節,孩子們紛紛得意地拿出自做的風箏,在曠野地裏扯著長長的風箏線跑嗬、跳嗬、笑嗬。每次總是傳花的“蜈蚣”飛得最高最穩。孩子們比不過他,便都爭著要他幫自己做。這使傳花在村裏那群年齡有比他大的、也有比他小的孩子中具有了小小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