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心疼。

心疼她的小姐經曆了那麼多,最終還要孑然一身,有時候她都忍不住想勸她,不如回去。

可到底……

她低頭看著趴在自己肩上,長睫微顫,眼神迷茫,正低聲呢喃“我現在很好,很開心”,似乎是想用這樣的話一遍遍給自己洗腦的少女,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

半夏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七巧給她留了門,見她回來,就壓著聲音說道:“姐姐怎麼這會才來?小姐不是讓您早些回來休息嗎?”

“夜裏來了一個單子,耽誤了。”半夏邊說,邊看了一眼顧攸寧的屋子,那邊黑漆漆的,也不知是睡了還是人不在,“小姐睡了?”

“……在後院。”

七巧聲音為難,“小姐拿了許多酒,她不準我打擾,我也不敢過去。”

半夏一聽這話就皺了眉,但也知曉七巧勸不住她,便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

今夜月朗星稀,灑在院子裏,即使不點燈也恍如白晝,顧攸寧就躺在一株梅樹下的躺椅上,她身上蓋著一層毯子,閉著眼,一手墊在腦後,一手握著酒壇,兩隻腳一晃一晃的,也不知是躺了多久,身上竟然已堆滿了梅花。

她是真的好顏色。

從前名冠京城的美人,少時天真爛漫,經曆了苦難之後反而讓她有了那些嬌養在閨中的女兒不曾有的氣質,此時她就這樣不妝不扮,隨便一躺,也足夠攝人心魂了。

半夏不知她是醒著還是睡著,放輕腳步,想替人把掉在地上的毯子撿起來,可還不等她有所動作,便聽到顧攸寧啞著嗓音說道:“回來了。”

“吵醒您了?”

“本來也沒睡著。”顧攸寧笑著往一側讓,又去牽半夏的袖子,“陪我躺一會。”

躺椅很大,足夠她們兩個人躺在一起,若是從前在京城的時候,半夏還會推拒,如今隻是短暫的猶豫後,便脫了鞋子上去了,兩個人躲在毛毯裏,或許是相互的依偎讓原本的寒冷也夾雜了一些溫暖。

顧攸寧仰頭看著頭頂的天空,宣化的天空要比京城廣闊許多,星星也要多上許多,她偶爾無聊的時候還會數星星……然後就想到從前跟姬朝宗也曾做過這樣的傻事。

那個人從來都不喜歡這樣的事,被她纏著鬧著,沒了辦法隻好陪著她上了屋頂。

最後自己反而不服輸起來,硬要跟她爭個對錯。

可這天上的東西哪裏能讓他姬大人說了算?偏他霸道的很,不僅找來家裏的下人讓他們跟著數,翌日還特地去了一趟欽天監要問個清楚,他威風儀儀的去,走得時候黑著一張臉,差點沒把欽天監的老頭嚇死。

想起這些事,

顧攸寧的眼睛不自覺又彎了起來,

可很快,那麵上的笑意又褪了下去,她握著酒壺的手輕輕收緊,沒去看半夏,仍是仰頭看著天,聲音又啞又澀,“你說,他也該成親了吧。”

都一年多了。

她走得時候,聽說他那個表妹喜歡他,他家裏人也很中意,若不是後來曝出他們的事,隻怕他家裏人就要給他做主了。

半夏沉默一會,才輕輕道:“您若想知道,明日……”

顧攸寧笑笑,卻不是先前那副天真爛漫的樣子,而是摻雜了一些苦澀,“不用。”

他成沒成親,同她其實也沒什麼關係了。

隻是想著從前那個囂張說著“怕什麼,想做什麼就做,左右有我替你撐腰”的男人,以後會抱著其他女人,和她說一樣的話,做一樣的事,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用細細密密的針紮了一排。

“小姐……”

“喝酒吧。”顧攸寧笑著打斷她的話,她從地上摸索了一壺酒,遞給她,“我新釀的酒,還沒取名字,你喝喝看,替我想想。”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