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晚,他沒再多說,隻是替她又捋了下耳邊的碎發,“進去吧,若有事,我會派人過來。”
顧攸寧點頭,卻沒有離開,“我看著你走。”
現在不是糾結誰先走的時候,姬朝宗也沒推辭,點了點頭就拉著韁繩先離開了,此時天色早已黑了,進城那會還是橘紅色的天,現在被黑夜所替代,京城的天就算晴朗的時候也不見多少星子,更何況今日本就不是個什麼好天氣,可顧攸寧還是目送著他離開,看著他被黑夜籠罩,聽著馬蹄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瞧不見,聽不見,這才收回目光,翻身下馬,去敲門。
……
安國公府和定國公府並不算遠,也就幾息的時間,姬朝宗就到了安國公府門前,巍峨雄武的兩座石獅子依舊在風中屹立不倒,兩盞風燈下照映出的門匾也一如舊日。
“誰?”
門前有人瞧見一個黑影輪廓,提燈一照,待看到熟悉的身影,先是一怔,突然大叫一聲跑了過來,痛哭流涕道:“世子,您終於回來了!”
他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
實則他這陣子,亦或是姬家這些日子的確算是受了不少委屈。
安國公觸犯天顏,關進詔獄二十多天也沒放出來,長公主又被禁閉,老夫人病倒,姬二爺在朝中也被不少人排擠,從前如日中天的姬家一夕之間就像是霜打的茄子,那些人縱然明麵上不敢做什麼,私下卻有不少難聽的話,尤其是他們這些下人,出去的時候都要被冷嗤幾句。
姬朝宗看他這幅模樣,不由擰眉斥道:“哭什麼?出息!”
小廝被他嚇得雙肩微顫,低頭抹著眼淚小聲啜泣,又怕惹他不喜,連聲音都不敢發出,姬朝宗對自己家裏人終歸還是有幾分不同的,想他這些日子也的確不好受,難得放柔了一些嗓音,“好了,我回來了。”
他說話的時候,那雙狹長鳳目看著門匾上那四個字,嗓音淡淡,“我看以後誰還敢給你們難堪。”
姬朝宗的聲音其實並不高揚,甚至算得上是冷淡,可小廝聽著卻覺得這顆惶惶不安了許久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他仰頭看著還高坐在馬背上的男子,漆黑夜中,無星無月,隻有他手裏這盞不算明亮的風燈照出一點豆大的燈暈。
男子眉眼冷淡,薄唇輕抿,不是那種好相處的長相。
但就是讓人覺得心安,讓人覺得隻要他回來了就不必再害怕,不必再擔心了。
年輕的小廝突然就不怕了,他看著男人翻身下馬,看著他身形挺拔一步步朝府中走去,而他抹抹微紅的眼眶,也一步步走回到自己的崗位,挺直胸膛站立著。
怕什麼,他們世子回來了!
那些混蛋敢再來欺負他們試試看!
……
姬朝宗進府後就徑直朝祖母的榮壽堂走去。
到那的時候,除了二叔還未回來,其餘人都在,看到突然出現的姬朝宗,一行人都愣住了,等反應過來,姬雲狂和姬無雙率先朝人跑了過去,紅著眼眶哽咽道:“六哥,你終於回來了!”
打小也沒見他們這樣委屈過,姬朝宗心下剛剛才消下去的鬱氣又湧上心頭,不願讓他們瞧見,他掩下心中的陰鷙未讓他浮到麵上,任兄妹倆撲到自己懷裏,而他抬手撫著他們的頭,啞聲道:“好了,我回來了。”
說話的時候,他抬起雙眸往前看去。
熟悉的丫鬟婆子都看著他眼泛淚光,二嬸也握著帕子擦拭著眼角的淚,還有……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還是從前那派雍容華貴的打扮,珠光寶氣,風華不滅,她並沒有因為近來發生的這些事、這些謠言而彎下尊貴的嬌軀,猶如冬日裏的寒梅,依舊高傲。
可姬朝宗還是能看出她那抹強撐下的疲憊。
他的喉嚨突然有些難受,像是有什麼東西梗在喉嚨口,抬手輕輕拍了拍雲狂兄妹的胳膊,兩兄妹哭了一場,這會也有些平靜下來了,聽話的讓到兩邊供他前行。
“母親。”姬朝宗走到蕭雅麵前,單膝下跪,低著頭,聲音艱澀,“孩兒來遲了。”
短短一句話卻硬是讓強撐許久的蕭雅紅了眼眶,她抬起胳膊覆在姬朝宗的頭上,手指都在發顫,好一會,她才啞聲說道:“……回來就好。”
“我先進去看祖母。”姬朝宗說完這句就抬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