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德高望重,但又全無刻板自持。
蘇漾同他結識純屬偶然,卻在心裏真正把明澈當作了可以依托後背之人。
這無關年齡。
二人談詩論曲也好,研討佛法也罷。
蘇漾隻知道,和明澈相處,總是要比與旁人相處更加輕鬆愜意的。
今日明澈有事,估計會回來得比較晚。
許是早就習慣了,蘇漾便拿出了明澈放在廊角的茶具,一一擺好。
此外,他還打算去院中的井裏打一桶水,好用來烹茶。
這裏提一句。
這水井的邊上恰好種著一棵古樹。參天茂盛,繁繁枝葉,撒下的幽暗林蔭,夏天乘涼是正正好的。
這天,蘇漾和往日一般,原本隻是拿著桶要去提水。
卻在越過古樹時,發現了一個沾了些許泥土的紅木盒子。
藏在幾處稀疏的草垛裏。
就在樹洞前麵不遠的位置。
這還是蘇漾第一次注意到古樹裏有個樹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竟鬼使神差地放下桶,將手伸向了那個紅木盒子。
蘇漾彎著腰將那個盒子撿起,抹去那上頭的草葉,緩緩打開。
見到的卻是一張張折成細小條狀的紙片。
蘇漾隨手拿起一張,打開瞧了瞧。
入目的是一行行娟秀的字跡,筆觸清麗,卻又罕見地在勾鋒之處顯露幾分淩厲。
落款是孫女於觀南。
是寫給她家祖母的日常。
隻不過,她的祖母似乎早就去世了。
在看到於姓之時,蘇漾的內心莫名動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個在寶殿裏與他遙望對視,涼亭裏贈傘於他,告訴他要隨心順意的女子。
不知不覺間,蘇漾已經把整個盒子裏的紙條快看了個幹淨。
還剩下最後一張。
蘇漾一邊唾棄著自己這般窺探女兒家心思的卑劣行徑,一邊又懷著極大的好奇心,打開了最後一張紙條。
他有一個不得不看的理由。
他得看看,這個於觀南是不是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人。
蘇漾迅速地掃視一眼,在看清字跡的同時,笑容逐漸放大。
上頭寫得正是那日在寶殿匆匆一瞥的事情。
上頭說,她一時失態,惶恐至極,怕在人前辱沒了祖母的教誨。
壞了於家女兒的聲名。
蘇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懷著做賊一般的心思把紙條一一折好放了回去。
隻是這一次,蘇漾把紅木盒子往前推了推。
放進樹洞裏重新藏好,保證它不會再像之前一樣掉出來,才轉身離去。
當然,他走時也沒忘把桶放好,將茶具收好。
他隻是覺得自己突然不想要和明澈一塊喝茶了。
他的心跳的不行。
此刻就想外出走走。
蘇漾不曾計較於觀南的紙條為何會出現在明澈的禪房內。
明澈所結善緣並不少。
於觀南是其中之一也說不準。
感受著臉上吹來的冷風,蘇漾頓時冷靜不少。
他抬起頭,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昨天的亭子前。
他走了進去,站在同樣的位置,望向遠處的山脈,卻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涼風之中。
他的心頭突然湧現幾分奇異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