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懺悔。懺悔自己不能為師表,不能感化羅兒;我懺悔自己意氣用事,一味護短,導致妖孽橫行、天下大亂;懺悔不該拿自己的性命冒險行事,害姐姐一次次出手相救,害你惹怒爾頓被收走封印……姐姐,你恨我嗎?”白狐哽咽道,“羅兒當年攪亂六界秩序,闖下大禍而遭天譴。有此先例,我還配培育下一代妖王嗎?”
“妹妹無需太過自責。你我一起修煉,自小以姐妹相稱,不是血親卻勝於血親。妹妹既已貴為上神坐騎,定要當擔起不一般的重任。你有難,當姐姐的豈能坐壁上觀?妖性本頑劣,爾頓都不怪罪於你,你又何必為難你自己……你無路可走,在此酩酊大醉,究竟將當年那妖嬰藏哪了?”
“我把她接回來,交與他人就是了。”
“妹妹可有合適的人選?”
白狐悠悠站起,紅瞳通亮。
冥界*忘情川
忘情川依舊奔流不息,湧動著灰暗色的波瀾。兩岸的蔓陀羅花開得正豔,遍地的火紅點燃了這方天地的生氣。它們似乎感知到新的生命將接就此開起般,風一吹,枝葉相撞相擊,似鼓掌,似私語……
白狐沿岸尋上,九尾如煙花綻放般在空中輕曳。熟悉的凡俗場—離別場—重鑄場三場間,停泊著一條小船。一隻妖小怪正站在船尾,深藍色果凍一樣的身體微微亮著瑩光,見了她便慢慢地撐著竿,不急不緩地將船劃近。白狐會意地降落在船上,重力讓船輕擺了下,妖小怪原本眯著的眼如受了驚般睜圓,爾後仿佛昏昏欲睡似的眯小了。船在這時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扶正,破浪前行。
“那裏。”白狐衝著邊際的蓮花群揚了揚下巴,言簡意賅。
白狐一落地,成了個清婉的白衣女子。
含苞待放的紅蓮還掛著晨露,刮拂過女子腰間,癢癢的,濕嫩葉子在衣物上留下水跡。
她尋著記號覓出一朵,打開來,一個未長開的女嬰在裏麵不哭不鬧地沉睡著。
忘情川是怨念深重的陰地,常有邪魅作惡,安全沒有保障,嬰兒卻奇跡般毫發無損。再為惡多端的妖也認主,更護主,這兒眾多走過路過的妖精都是妖嬰的守衛,這兒是妖嬰最安全的寄托所。
坤貝抱著嬰兒坐在船頭,將腳浸入冰涼的川水中,出神地凝望著遠處。河麵氤氳著水汽,到處都是水反射的如霜月輝,隻有蔓陀羅花頂在岸邊冒個尖……妖小怪搖著槳,悅耳的劃水聲回蕩在萬籟俱寂的忘情川。
孩子啊,你的父親殤別羅,順著命運走,走到了滅亡。我希望,在逃不過的命運中,你能偏離軌道多一點,再多一點,讓脫離噩夢的可能性大一點,再大一點吧……
就像你父親說的那樣,沒有誰規定活得如此沉重而無趣。
但你要謹記,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要把你父親當榜樣,因為他利欲熏心,忘了對師父的承諾,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身上了……
河麵蕩起微波,表麵的平滑被滴下的水打碎,是妖小怪收起了槳。它轉過頭去,隻見一隻巨狐正圈繞著嬰兒靜臥,頭放在他身側,九尾輕鬆地搭放在船板。白色長毛越過了船沿,隨意在水裏飄搖。白狐在對孩子實施全方位保護中睡去,似乎怕嬰兒在這多事之地出意外。
神界*寒山寺
“咚咚,咚咚……”敲門聲在縈繞著大悲咒的古寺中回響,經久不散。
金身大佛前,一個長須光頭的彌和尚正閉著眼一頓一頓地敲木魚,口中念念有詞。聽到了聲音,隻微微睜開眼,手仍無動於衷地敲著。
於是,在身邊戲水的仙鶴飛騰起一隻來,脖頸修長,雙翅鋪展,雙腿纖細,翔姿婀娜曼妙而優雅。仙鶴越過朱漆大門,輕輕落在門口的雪地上,蹦躂幾步發現地上放著一個繈褓。它用尖尖鶴嘴叼起衣帶,便扇翼朝庭內的和尚飛去。
待仙鶴離遠,白狐踏雪而來。它左聞聞右嗅嗅,衝嬰兒的方向叫喚了幾聲。不一會兒,白狐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朝相反方向奔去,大雪紛飛,很快淹沒了一連串的狐腳印。
“阿彌陀佛……”和尚慈眉善目,他捋著胡須,手撫過女嬰的臉頰,女嬰正安靜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