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胡鬧,更沒有人一口一口叫沃祺老和尚,她是那裏的“混世魔王”,是那裏最桀驁不馴的風景線。
“抓我啊,抓我啊,”窈祺的魔音總是響徹本該肅靜甚至死寂的寺廟,“都來陪我玩啊!”
這裏的大師兄叫何子軒,他是爾頓最得意的弟子,冷靜沉穩,最擅任精神保護師,是解決受各種邪物控製了心智的生物難題的一把好手,平時總是自覺收拾這個瘋狂安琪兒鬧下的殘局。
“師父,不管管她嗎?”有一天,他禁不住困惑問沃祺。
“你再過些時候該走了”沃祺眯著眼,雙眼虛虛看向遠方。女孩子已經奪了別人的碗跑遠了,緊接著是二師兄梁浩狼狽追趕的背影。
“師父?”子軒很是吃驚,“是弟子哪裏做得不夠好嗎?”
還是說覺得我對窈祺不滿了,要趕我走。
不會吧?
“你有你該呆的地方。”沃祺老眼渾濁,麵慈和藹,“這裏的每個人都會有。”
片刻後,窈祺被梁浩單手抓著錦襖回來了。窈祺在半空中咯咯地笑,梁浩麵紅耳赤吐著白氣:“小小的丫頭,竟跑得那麼快。”
“就是不能讓你追到呀!”窈祺淘氣地咧嘴,“下次我可以跑得更快的喔。”
“小祖宗,拜托你也好生安靜一下,你瞧瞧誰像你那般不像話……”梁浩嘎吱嘎吱踏著雪。
“嗬嗬嗬……”女孩子的笑聲如銀玲般,清脆單純,讓人不由心頭發酥。
靈長界冰削穀*羽族
遠遠看去,冰砌的小樓上幾個白點在烏鴉黑中跳動,鮮血灑下來染紅了雪地。
炙燃作為羽族長老站在高地上,負手而立。前麵是羽皇和羽後,一並攜著手看。
冰樓裏四麵埋伏,翰鳩和依歐在裏麵進行日例訓練。這些黑壓壓的都是各地輾轉對戰巨鷹族捕來的俘虜,巨鷹族是羽族的死敵,體型龐大天性凶猛。這些俘虜如果能合力將兩人拿下便可逃出牢獄之苦,加上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往往都上演著九死一生的廝殺。
為了生存,每個生命都在殊死搏殺,鬥智鬥勇。沒有人會心軟幫忙,沒有人會中斷比拚,連續一天後翰鳩和依歐的體力會耗盡,他們必須在一天內將俘虜清除幹淨。
“羽皇,聽說仙界明日來訪。”炙燃的聲音總透著長者的慢條斯理。
“是,為尋一味雪蓮,依歐已經備好了。”羽皇點頭,“看他們的表現,下次可以投放更大些的俘虜了吧。”
“皇,暫可不必。我看沒有翰鳩,依歐畢竟還小了些,她的本事還沒能應付這些。”
“翰鳩護她一時護不了一世,不等啦,”羽皇無所謂地揮揮手,“下次分開來練,用難度層次一樣的。”
“不好吧,依歐她一個人……”羽後麵露憂色。
羽皇卻沒有退讓,反正色道:“就你寵壞了她!巨鷹最喜歡這樣細皮嫩肉又打不得的,你到時候去跟他們說,依歐還小,養大了再送過去咯!”
“咳。”羽後被噎住了,“倒不是這個意思。”
炙燃微微頷首:“好,我記得了。”
傍晚,當依歐和翰鳩相互拉拽踱出冰樓時,旁邊已經又一樓拔地而出。
“皇兄,我們明日要分開來嗎?”依歐帶著哭腔問,心裏其實已經波濤洶湧了。
兩人站住了腳,回頭愣愣看著那個新樓。
“依歐累不累?”翰鳩強笑歡顏,“我們先回去歇歇,問清楚父皇吧。”
“不要,我不要……”依歐撇著嘴,緊張和恐懼如八爪章魚緊緊勒住了她的呼吸,心髒砰砰得要跳出胸口,她無法想象原本死裏逃生的訓練脫離翰鳩的協助會變成什麼樣子。父皇是沒有看到他們被巨鷹拉扯差點要撕成碎片的樣子嗎?父皇是沒看到他們被圍攻從高樓墜下的樣子嗎?還是父皇沒等到最後,沒看到每次自己和皇兄從血泊中搖晃掙紮而起,那冰冷決絕的目光。
那一刻,除了活下去,沒什麼好想的,也沒什麼好留念的了。
原以為自己火中取栗,會贏得一言片語的稱讚或敬佩。
沒有,沒有!都是該做的,都是應該做的!
翰鳩心裏楸痛,故作鎮定,不覺間,語調顫抖:“沒事,沒事,有皇兄在。我們求求父皇,我們求求父皇好吧?”
“我是一個生命,我是可以自己選擇的生命!我所做皆因熱愛,我愛我的族人,所以我保護他們,盡我畢生所能。可我不是工具,我不是隻會保護族人的工具啊!”依歐驚恐地推開他,內心的防線一點一點剝落,“因為這個使命,我的童年在這裏被屠殺沾汙,我日日麵對著生死,我日日麵對敵人貪婪仇恨的眼光。雪融了,我們在殺,花開了,我們在殺,雨落了,我們還在殺……我隻是想稍微平常一些,想像以前一樣安安靜靜聊著天看著外麵的族人,就夠了。我沒想將自己變成隻因為保護而去殺戮的機器,……”
“依歐,依歐,你聽皇兄說……”翰鳩擁她入懷,哽咽在喉,“聽話,我們不要想那麼多,聽話就行了。自尋煩惱,這樣多痛苦……”
“皇兄早就想過這些了吧,”依歐的眼淚始終沒掉下來,從小高強度訓練使她覺得落淚是很懦弱的表現。別人可以哭可以鬧,那是別人,依歐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想反抗,想逃脫,想拋開一切離開。這個使命,太殘酷了,太沉重了……”
“這些想法根本無濟於事,我們未來將以羽族保護神的姿態存在,我們走了,他們倚靠誰?難道你想自己熱愛的族人散沙一樣,落入巨鷹族的囊中嗎?”
依歐安靜了下來,抬頭看到翰鳩剛毅的輪廓。
“適者生存,優勝劣汰。”他目光深邃而意味深長,“我們不能放棄啊。”
“所以,皇兄才那麼強大嗎?”
“是呢,有一種信念,就是要看每一個族人各得其所安居樂業。能這樣,我們也幸福了吧。”翰鳩和依歐攙扶著往家裏走,“強大?皇兄還不夠的。這裏皇兄告訴你,我們練習,並不是為了成為最好的打手,而是要擁有最無畏的心。心沒有被恐懼束縛,能平淡接受死敵的對戰,這樣,在大自然中才是自由的。”
“嗯。”依歐暗暗下定決心,要向皇兄學習。
快到家門口時,翰鳩還不忘回頭問她:“還要我和父皇說情嗎?”
“不了,誰叫我們要跟族人他們不一樣呢?”依歐嫣然一笑。
翰鳩放下心來,刮了刮依歐的鼻子,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