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見一動不動地站在垃圾中,看著那個瘦弱的身影背著超出身高的背包消失在短暫的藍色黃昏裏。
記不清這是第幾站了,在無數個充滿希望的背影中收獲的依舊是破滅的失望,尋找的地方一直在變化,從最初在每個城市的公共影院,畫廊,圖書館,清吧,咖啡館,美容院,直至各大購物廣場,旅館,酒店,最後不死心的去過那些迷幻的迪廳,在嘈雜躁動的音樂聲中費勁的分辨著搖擺著的紅男綠女,期望可以奇跡般的找到消失不見的翎,盡管他心裏十分清楚在這種環境根本不可能找到她。
尋找的半徑越擴越大,清見變得有些歇斯裏地的瘋狂,有一天他漫無目的的踱步到了一個充斥著各類藝術培訓的街道,遠遠看到一個被巨大畫板遮擋的瘦小身影正邁步走上公交車的台階內,他激動的飛奔起來,但是公交車離他很遠,它沒有等待身後這個瘋狂追尋的男孩,隨著哢嚓一下的關門聲,車輛無情的起步駛離站台,把他焦灼熱切的希望隔離在不斷加速的距離中,他喘著粗氣,急忙伸手攔下了不遠的一輛出租車,司機警惕的望著這個胡子拉碴大汗淋漓的男人,遲疑著是否需要禮貌的讓他下車,清見從錢包胡亂抓了一把人民幣,急切的隔著保護柵欄遞過去“大哥,別打表了,求你跟上前麵的那輛公交車,錢不夠等下還給你。”司機明顯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雖然從聲音聽起來這個有些邋遢的男人年級並不會很大,但是下意識的防範之心還是促使他的手抓起車載無線電,考慮是否應該向同伴們轉述這個異常的情況,然而他馬上就放下了無線電,因為上車的這個男人,哦,這個男孩從口袋掏出了整個錢包扔了過來,“大哥,裏麵的錢都給你,錢包裏還有我的身份證,銀行卡,工作證,快點好麼,就要看不到了。”司機看著鼓鼓囊囊的錢包,裏麵確實還插著各類銀行卡、會員卡與一張身份證,這使他稍微放下了心,接著又想著“這種機會可不多,管他追那輛破公交幹嘛呢?跑完這單給妞妞買個生日禮物多好”,他又瞟了這個焦急的乘客一眼,男孩正著急的望著前方。於是他最後為這單飛來的橫財做了個確認“好勒,先生,您坐穩了,我保證您花的錢物超所值,就咱這技術它跑不了。”男孩煩躁的揮著手:“大哥,放心,錢都給你,真的要看不到了。”
司機心裏暗暗竊喜,平時遇到這樣的SB可不容易,他提醒著自己的金主係上安全帶,“先生,係好安全帶,咱們要起飛嘍!”然後迅速的掛擋,離合,一腳油門用力踩下,清見的運氣不錯,這輛車提速飛快,慣性使他急速後仰,好在前麵的公交終於從飛速拉近的視線裏清晰起來,然而公路上的車流太多,交通擁堵,兩車之間終究還是隔著好幾個車位的距離。
前麵公交車沒有半途停靠,清見看見瘦小的女孩兒在終點站下車了,有一個挺彪悍的肌肉男向女孩揮著手迎上去,巨大畫板下隻能看見跳動的馬尾高高揚起,小女孩欣喜的跳了起來,看起來這是一對甜蜜的戀人。
清見接過幹癟的錢包,身份證和各類卡都還在,司機還算好心的留了兩張人民幣在裏麵,也許是怕這位心急的乘客會因為沒有返回的路費轉而惱羞成怒的投訴他,不過明顯這個擔心有些多餘,清見根本沒有去記他的車號和其他信息,男孩第一時間打開車門向那輛公交車停靠的終點站跑過去了,司機得意的拍了拍鼓起來的口袋,心滿意足的啟動車子彙入了擁擠的車海。
就要接近了,清見有些猶豫的辨認著前麵的身影,然而就像他第一次見到翎一樣,前麵女孩背著的畫板比她自己還要大,他隻能看到畫板邊框內突兀的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拍了身旁的肌肉男一下,伴隨著一聲男子假作疼痛的誇張叫喊,女孩銀鈴般的笑聲也彌漫開來,這個聲音簡直太像了,他完全不加考慮的衝上前,急切中有些魯莽的伸手板過女孩的肩膀,在女孩驚恐的高音中被她馬尾甩在臉上,發絲剛剛滑落臉頰,在希望破碎之中,他的鼻子一陣刺痛,紅色的液體飛濺出來,“混蛋,你想幹什麼?”肌肉男揮舞著拳頭再次狠狠的擊打過來,他倒在地上,嘴裏含混的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認錯人了。”畫板少女還沒有從驚嚇中清醒過來,她躲在肌肉男的身後,非常緊張的望著這個把他嚇得魂飛天外的人,肌肉男還在憤怒的出腳踢打著,地上的男子弓著腰沒有反抗,她看到對方那雙絕望失神毫無生氣的眼睛,女孩心裏有些害怕,又仿佛有些不忍,於是她連忙拉住他的手:“哥,算了,別打了,我們走吧”
肌肉男“呸”的唾了一口,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在女孩的拉扯中漸漸走遠了,清見躺著地上,女孩對肌肉男最後勸導的那聲“哥哥”更是加深了他的愧疚,他任由鼻子裏紅色液體流出來,冷卻到與環境相同的溫度,這才是它們的真相,他感到以前那個溫暖善良的世界漸漸離他而去了,這些紅色液體裏的熱度,都是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