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室內一片寧靜,蘇淼閉著眼,頭頂懸著一個圓球,它似乎是透明的,內部充盈著藍幽幽的光,看上去深不可測;她結著奇怪的手印盤坐在一個巨大的蒲團之上,幾縷清神香嫋嫋的在身旁飄升、環繞、升騰。
太陽在這個世界如往常準時升起,她奔跑在自己冥想中創造的夢境裏,已經連續好多次了,有一個奇異的聲音總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這是這個世界被創造出來後從來沒有過的事情,而不論她如何努力地朝聲音來源飛奔,那聲音卻依舊越來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她從清晨奔跑到日暮,最後在失去方向與光芒的黑暗之中,隻剩她獨自一人。
通天塔的鍾聲驟然響起,頭頂的圓球中藍光以極快的速度閃爍著,蘇淼睜眼,幾乎是下意識的從夢境世界脫離,她從冥想室內飛奔出來,心頭縈繞著不安和恐懼,糖糖和小乖同樣因為剛剛晉升造夢師各自在聖地分派的冥想殿裏苦修,雖然她們彼此依依不舍但是如果不穩固異能蘇醒的潛意識,每個人都將受到記憶遺傳紊亂崩潰的巨大傷害,她們見麵的次數愈來愈少了,此時此刻,她是如此焦灼的想第一時間見到她們。
蘇淼快速地在幽長的石洞中飛馳著,剛開始她不明白冥想室為什麼要建造在圓頂宮殿的深處,這使得每一次她從夢境之地脫離之時都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回到休息的地方,元老院的長老說這是為了讓造夢師從夢境之地回到現實時有足夠清醒意識和恢複認知現實世界的時間,但這個解釋依舊不能讓喜歡自由並希望可以節省時間多和好友團聚一下的她信服,任誰也不想把時間花在麵對枯燥漫長的石道上,她有一次偷偷的在休息室和冥想室裏各自設定了一個時間對流點,希望可以每次從夢境世界完成訓練後可以直接回到休息室裏,這樣就能和糖糖與小乖多見幾次了,但是這唯一的一次決定讓她嚐到了苦果,她直接通過夢境世界的時間對流點回到了休息室,接下來看的一幕卻差點要讓她尖聲大叫,眼前出現的並不是以往熟悉的各式家具和溫暖的床鋪,眼前出現的是夢境世界之中的一個山坡小鎮。
無邊無際的冷秋夜色把這一片山坡籠罩住了。
月光如銀,夜靜也如銀。銀無語,也無聲,隻不過會發亮而已。
然後燈火就亮起。
各式各樣大大小小不同的燈,各式各樣明明暗暗閃閃滅滅的火光,亮起在各式各樣的開關不同的營地帳篷前,照亮了各式各樣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同的臉。
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張臉上,都同樣帶著種疲憊惟粹而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剛出世的嬰兒,埋頭在母親的懷裏,小孩子相互擁抱取暖,大孩子抱著一個包袱就睡著了,老太太老先生們或坐或躺,也不知是睡是醒,近處遠處閃滅不定的火光,照得他們臉上的皺紋讓人看起來更深。
她記得這些臉,清楚的記得這些人都是她所創造夢境世界的原住民。
他們都被迫離開了他們的家。
——他們的家,就在那個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樣的小鎮上。
——他們的家,縱然貧乏,但卻仍然是溫暖的,灶火常熱的廚房,每天都洗得非常幹淨的碗筷,總是會讓丈夫和兒女吃得飽的飯菜,睡慣了的床,厚厚軟軟的棉被,罐子裏也許還有一點可以使孩子們綻開笑容的甜食幹果冰糖,罐子裏也許還有一點酒,枕頭下麵也許還有一兩本可以讓夜晚過得更甜蜜的書。
他們為什麼要離開他們的家?
因為他們不能不走,因為他們無可奈何,因為他們對於小鎮的消失根本無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