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哥華,淩晨三點,冬。
大雪紛紛揚揚連著飄了幾日仍無停歇之意,地上落滿厚厚的積雪,落光葉子的樹上堆滿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銀條,整個城市白茫茫一片。
在一棟高級公寓裏,住在二樓的餘文波正在伏案奮筆疾書,文質彬彬的他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因此他喜歡並習慣用筆進行創作。雖說迄今為止他還未出版過一部小說,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對寫作的狂熱。
一口氣寫下近萬字,他滿意地放下筆,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伸著懶腰站了起來,打算去煮杯咖啡提提神再回來接著寫。誰料剛轉身卻猛然瞥見一物自窗邊墜落,緊接著聽到一聲悶響,他確定那是**與地麵劇烈碰撞所發出的。
有人跳樓自殺?
餘文波往窗邊走了兩步又停下,國外因失業跳樓自殺者屢見不鮮,這棟公寓有三十層,跳下早已斃命,大半夜的看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死屍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至於報警,他不通英文,來溫哥華尚不足一年,他想死者落地動靜這麼大,一樓住戶和大廈管理員應該有人能聽到,不必他操心吧?
煮上咖啡回到書房,餘文波很奇怪樓下的靜謐,按理說這會兒樓下該有人出聲才對,難道大家都睡得太沉沒聽見?
心裏這麼想著,他雙腳已先於他的思維走到了窗邊。
雪地上,靜臥著一個長發的白衣女子,血正不斷從其頭部溢出,洇濕了周遭皚皚白雪。
從背影和體形看,死者極可能是亞洲人,憑著主觀判斷他認定這是一個跳樓自殺者!
是叫醒通曉英文的妻子起來報警,還是下去找管理員呢?算了,自己解決吧。餘文波回身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華人網站論壇請人幫忙報警,好在還有幾個夜貓子在線,對方要求他留下了姓名、電話號碼和門牌號。
閉目躺在浴缸中,想起樓下的女屍,餘文波心裏不覺寒寒的,他伸手自架上扯下浴巾,他喜歡在半夜寫累時泡個澡再品上一杯濃鬱的咖啡。擦幹身子穿好衣服出來,當他欲從爐上提下咖啡壺時,溫哥華警方裹著凜冽寒風摁響了他家大門上的門鈴。
擔心鈴聲吵到熟睡中的妻子,他趕緊跑了出去。
“先生,我們對您的行為感到很遺憾。”門開後,為首留著絡腮胡的中年警長一臉嚴肅地盯著餘文波,“這棟大廈前後左右我們都已仔細搜尋過,您委托他人報警所說的女屍事實上並不存在。”
“噢,這玩笑糟透了。”一個藍眼睛的年輕警察跺跺皮靴,拂掉身上的雪花衝餘文波一擺頭,“你這家夥,得跟我們走一趟。來吧,夥計,報假案的後果你應該知道。”
餘文波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他們的表情及肢體語言告訴他事情不妙。
“Aaron,發生了什麼事?”Aaron(亞倫)是餘文波的英文名字,他妻子方憶柔睡眼惺忪地自臥室出來,看見大門外站著幾個警察,她愣了愣,疑惑地望向餘文波。
“憶柔,對不起,吵醒你了。不過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問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正納悶呢。”
“好的,你先別急。咦,什麼味道?”
“天啊,我的咖啡!”餘文波一頭紮進廚房。
“警察先生,我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方憶柔是來自台灣的留學生,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她操著一口流利的英文問道。
“當然可以。剛才那位先生涉嫌報假案。”
“報假案?我能知道具體一點嗎?”
絡腮胡將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遍,方憶柔搖搖頭,“我想這一定是個誤會,要知道我丈夫Aaron是個作家,雖然他會在書裏編造故事,但絕不會在現實中編造。或者你們弄錯了,並不是他委托他人報的案。”
“夫人,您是在質疑我們的辦事能力嗎?”
“不不,我絕無此意,我隻是想說……”見餘文波從廚房出來,方憶柔問他,“Aaron,你之前可有請人報過案?”
餘文波點頭。
絡腮胡攤開兩手衝方憶柔聳聳肩膀。
“可是,Aaron,沒有所謂的……女屍。”方憶柔皺眉,不自覺地抱緊雙臂,半夜提到女屍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
“沒有女屍?什麼意思?”餘文波驚訝極了,他看看方憶柔,又看看幾名警察,愣了愣,而後撒腿就往書房奔去。
窗外,雪仍在緩緩飄落,雪地上空無一人,就連那一大攤血也不複存在。倒抽一口涼氣,餘文波摘下眼鏡,嗬了嗬,扯過窗簾用力擦擦再戴上。然而,眼前景象依舊。見鬼了,這是怎麼回事?他轉頭茫然地望著跟進來的方憶柔……
因為報假案,餘文波被溫哥華警方拘留了七日。出來這天,方憶柔和女友合子開車去接他。發生了這麼詭異的事,方憶柔不敢獨自待在家,合子是她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同窗,是個開朗活潑的留著齊耳短發的日本姑娘,有著可愛的圓下巴,並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身高體形則和方憶柔差不多。但餘文波不喜歡她,尤其反感她見人就鞠躬。
“嗨,Aaron,好久不見。”風雪中,合子揚起明媚的笑臉,習慣性地對他一鞠躬,好像他不是從監牢裏出來而是剛度假回來似的,這讓他很不爽。礙於禮貌,他應一聲,縮著脖子鑽進了車。
這牢讓他坐得極為憋屈,他想不明白那女屍是怎麼回事,若說有人幹了惡作劇後迅速溜掉,可那攤血如何解釋?就算當晚雪下得再大,可總不能在短時間內就將血跡完全覆蓋吧?那晚他不甘心,跑到樓下親自查看一番,別說血,雪地上就連有人曾跌落過的痕跡也沒有,周遭隻有幾名警察之前留下的深淺不一的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