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的是,主管的辦公桌在我身後,這樣上班時就很難摸魚。
公司中還有一些女工程師,她們的打扮跟一般上班族沒什麼兩樣,都是套裝和窄裙,還會上妝。
以前在台南的女同事都是牛仔褲裝扮,脂粉未施。
如果她們穿裙子,那大概就是要參加喜宴。
我想,如果以後跟台北的女同事搭出租車時,可能要幫她們開車門。
不像以前在台南的女同事,她們跟你到工地時,肩膀會幫你挑磚頭。
健壯一點的,還會挑得比你多。
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現場的平麵圖和基本調查資料,看過一遍。
瞄了瞄手表,已經是理論上的下班時間-六點鍾了,可是整個辦公室卻沒有半個人有下班的跡象。
我歎了一口氣,看來所有的工程顧問公司都一樣,大家都在比晚的。
隻好打開計算機,開啟一個應該是工程圖的檔案,交互運用“PageUp”和“PageDown”鍵,以免被發覺是在摸魚。
當我又到捷運站準備搭車回去時,已經快八點了。
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我進捷運站前,還仔細觀察了一下防洪措施。
捷運站通常在地下,如果不能防範洪水入侵,後果不堪設想。
一般捷運係統的防洪措施,主要包括防止洪水進入的阻絕方式,和萬一洪水入侵時的抽水方式這兩種。
捷運站出入口的階梯高度,便是阻絕洪水進入的措施。
另外還需配合防水柵門或防水鐵門來保護捷運站,必要時得緊急關閉。
1992年5月8日香港發生暴雨時,便是利用這種措施發揮阻水效果。
我坐在捷運站入口的階梯上,然後彎腰,用手指丈量階梯的高度。
可能我的動作有些怪異,經過我身旁的人都投以詫異的眼光。
我隻好站起身、拍拍屁股,走進捷運站。
等車時,還是不由自主地越過黃線,想看隧道內的防洪措施。
從防洪設計的觀點而言,隧道內絕對不允許進水。
不管洪水有多大,捷運站入口處的防洪措施都有能力阻絕洪水。
除非是洪水來得太快,或是人為疏失無法實時關閉防水門,才有可能導致隧道內進水。
隧道內一旦進水,將嚴重影響列車行駛的安全,此時防洪措施應以抽水為主,除了在隧道內設置排水溝外,還應在局部低窪地點,設置集水坑和抽水設施,以便緊急排水。
我看了一會,發覺氣氛不太對,回頭一看,很多人正盯著我。
擁擠的車站中,隻有我身旁五公尺內沒有半個人。
我覺得很尷尬,退回黃線內,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躲避所有異樣的眼光。
但我突然又想起,對這座城市而言,我是陌生人,不會有人認識我。所以我也不用太尷尬。
車子來了,我上了車。車子動了,我閉上眼。
然後感到有些疲累,還有那種不知名的孤單和寂寞。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當初決定要離開台南來到台北時,沒多做考慮,也似乎有些衝動,因為那時,我隻想“離開”。
每個人的人生都隻有一種與一次,很難滿足我們。
我常會有個念頭,就是逃離“現在”和“這裏”;至於逃到“何時”和“哪裏”,我不在乎。
我隻是想逃離。
如果我在台南的工作很穩定,我仍然會想逃離。
隻是需要勇氣。
但現在台南的工作沒了,正好給了我逃離的理由。
車子到站了,我睜開眼睛。
這城市什麼都快,尤其是時間的流逝。
不過六點到八點那段我不知道該如何度過的時間,倒是過得該死的慢。
下了車,走了九分鍾,拐了三個彎,就回到住處的樓下大門。
一路上,我抬頭看夜空、紅綠燈、商店發亮的招牌、擦身而過的人。
在陌生的城市中走路時,有時甚至會對自己感到陌生。
正準備搭電梯上樓時,電梯門口竟然又貼上一張字條:“奈何電梯又故障,隻好請您再原諒。
少壯常常走樓梯,老大一定更健康。“
第一次看到電梯故障時,字條上隻寫16個字;第二次變成五言絕句。
沒想到這次變成七言絕句。
我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抓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緩慢地爬上七樓。
“哦,你回來了。”我一進門,葉梅桂便在客廳出聲。
“喔,妳在家啊。”我在陽台回答。
小皮則從她身旁的沙發上跳下,來到陽台,跟我搖搖尾巴。
我突然感到一陣溫暖,於是蹲下來,逗弄著小皮。
當我試著微笑時,我才發覺臉部的肌肉是多麼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