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 十(7)(1 / 1)

“私企也這德行?”

“中國人就講關係。”

我在為人處世上還是有一套的,不到一個星期的工夫,咱就把公司裏裏外外的情況摸了個底掉。老板的公司是掛名集體企業,當然實際上就是私營。私營也好,民營也好,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個體戶,老板們便想方設法地把企業搞成集體的。公司的生產基地在遠郊,城裏的隻不過是總部。實際上隻有財務和經營兩個部門。經營部的經理姓梅,是老板的小舅子,狗屁本事沒有,就會端著茶杯,專門找有小姐的辦公室瞎扯淡。有幾個業務員也是通過關係進來的,一個個獐頭鼠目,抽個機會就玩牌。於仁是個例外,他是個掛名主管,平時不用上班。梅經理話裏話外地瞧不上他,可於仁業績突出,逢事老板都得讓他三分,梅經理自然不敢當麵得罪。財務部隻有三個人,老會計是退休反聘的,老板娘掛名會計,實際上就是監工,幹活兒的就是個小出納,每天出出進進就數她累。

沒用多少日子我便摸著門道了,聯係這種業務必須得先跑設計院,大的工程信息都在設計院,如果關係搞得好,又肯出血的話,設計院還會在圖紙上把你公司的產品寫上去。

北京的設計院非常多,我通過各種途徑鑽進了五、六家設計院。有空就跑到人家辦公室閑聊胡扯套近乎。咱嘴甜,再加上隔幾天便找個理由請工程師們吃一頓,慢慢地也算混熟了。一個周末,我又跑到一家工程設計院,本想請他們吃飯,正好趕上人家大掃除,咱二話沒說便捋胳膊挽袖子跟著擦桌子、拖地、搬家具,最後弄得灰頭土臉,回家時老媽還以為我跟人家打架了呢。

周一才上班,就有人來電話找我,正是周末我幫著掃除的設計院,有位張工約自己下午去一趟,隱隱約約我覺著好事來了。

“小方來了。坐。”下午接待我的正是張工,他是設計院水工室主任,上海人,說話哼哼唧唧。“你剛開始幹這行吧?”

“是、是。”屁股還沒坐穩,我就趕緊欠起身大點其頭。“才開始,沒什麼經驗,需要您多照應。”

“人倒是挺實在的,為人實在點好哇。”張工哈哈一笑。“現在天津有項工程,項目不大。我準備將你們公司的產品設計上去,先試試。”

“哎呦!那我得怎麼謝您呀?!”我幾乎不會笑了,眼前直閃光。

“你也別謝我。設計室的同事都覺著你這人實在,不會騙我們,才準備與你合作。”張工忽然很惱火地站起來。“現在有些人品質太壞,事先說得挺好聽,完了事連人影都找不著。”

“什麼事?”我沒聽懂他說的是怎麼回事。

“設計院的規矩你真不懂?”張工衝我呲了呲牙,表情扭捏,象豬八戒啃手指頭。

“不知道哇!”

“是,是這樣。我們設計院哪,出圖之前,象咱們這樣的合作單位必須得簽個協議。如果工程選用了你們的材料,我們室收取百分之五的谘詢費。”張工越說越自然,最後一點靦腆勁兒都沒了。“全國的設計院都是這樣,我們算收得少的。”

我從設計院出來,不禁想把街上的所有人都指著鼻子罵一頓。又上當了!在我的心目裏高級知識分子都應該是蔣築英之類的高尚人物,在監獄時咱所以苦讀詩書就因為多少有些對知識分子的迷信。看來古人、今人合夥把咱給騙了。現實裏的這些孫子也不過是些滿腦子人民幣的錢罐子。其實早該明白,劉萍學曆不也挺高嗎?知識並不能使人們高尚,高尚的是進監獄前的方路。原來我來設計院時,對他們畢恭畢敬,而他們也道貌岸然,說起話來不著邊際,實際上不過如此。他們從甲方那裏賺取設計費,從設計院領取國家公務員的工資,又向我們這些產品生產企業索取技術谘詢費。‘天下妙語佛說盡,世間名山寺占絕。’怪不得咱小時候就聽說知識越多越反動。秦始皇焚書坑儒,**反右文革,沒錯!於仁也說得對,讓人能看出來的壞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家夥。

再怎麼感慨,也不能抑製心情的亢奮,跑回公司,我迫不及待地向老板彙報。

“天津的工程不好幹,你仔細說說,我聽聽能幹不能幹。”看樣子老板沒興趣。

我把天津工程的事一五一十地原封告之,老板苦笑一下,拿出份協議書。“天津的事回頭再說,你先把設計院的協議簽了。”

老板拿協議的時候終於把手裏古銅色的東西放下了,我驚奇地發現立在桌上的特象隻古香古色的煙灰缸,造型奇特,活脫脫一個三條腿的大肚子魚。魚的眼珠是紅色的,還長著幾條奇形怪狀的須子,魚背是空的。

我眼睛盯著煙灰缸,嘴裏卻不得不接老板的話;“公司知道和設計院簽協議的事?”

“全一樣。”老板又把那東西握在手心裏了。

“您看,我什麼時候去天津?”

“不著急,天津的事不好辦,你沒什麼經驗,先跑跑設計院吧。”老板從抽屜裏又拿出個煙灰缸,讓我把煙灰彈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