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這個車身【360度旋轉】幅度要大,動作一氣嗬成幹脆利落,對,就這樣,可以多加一個車身,遒勁而剛猛,動作做到位,一定可以博得掌聲的。要反複練習,在舞台上要閉上眼睛都能熟練地做出來才行。”

“師叔,後麵的對手戲我總覺得台詞有點拗口,可不可以改一改?”

“你隨便,總之要順順當當出口成章那種感覺和氣勢,戲是可以改的,一出大戲不同的老倌會有不同的演繹,即便是食泥【戲行話,忘記了台詞之意】臨時‘爆肚’【戲行話,臨時現編之意】亦無妨,隻要上下銜接得了就可以。下麵你從頭開始試一下。”

“鏘鏘鏘….開始。”

“為國征戰出邊關,北地朔風砭骨寒,五載春秋建功勳,收複襄陽凱旋還….”

林宗平正饒有興致地傾聽觀望,陳風眼角一掃,發現有人窺探,當下臉色一沉停止表演大聲道,“有人偷師!”

何友根一轉身衝到林宗平跟前,滿臉怒容喝問,“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

啪,何友根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林宗平咬緊牙關不敢吱聲,他聽周燦說過,偷師乃戲行一大禁忌,是搶別人的飯碗,一旦被抓是要受懲罰的。

陳風慢慢踱過來,眼尾掃掃林宗平,陰陽怪氣地說道,“平師兄,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還望不吝賜教呀。”

何友根瞪著林宗平,“跟我去見你師傅!”

吵鬧聲驚醒了午睡的人們,大家紛紛湧到武生祥屋外探頭探腦。了解到真相後,武生祥選擇了息事寧人,“都是同門師兄弟之間的事情,大家散了吧。”

武生祥也是戲班前輩,眾人於是散去。武生祥當著陳風和何友根的麵,對愣在那裏的林宗平說,“即便是你的師兄,你也不能犯忌偷師,今日一事你要斟茶賠禮。”

陳風和何友根陰沉著臉坐在椅子上不吭聲,林宗平在師傅監督下,斟了兩杯茶遞上去,彎下腰乞求諒解。

武生祥在一邊教訓道,“我一再強調過,教你多少,教到什麼程度,我自有分數,凡事須由淺入深一步步慢慢來,不可私底下亂跟人學,更忌諱去偷師,你怎麼這樣糊塗!今天這個事情如果要嚴格追究,非要你自己掌嘴不可,不過那樣一來,人家又會到處傳我武生祥收徒不慎教徒不嚴,不打你是大家給我麵子,但作為你的師傅我不得不提醒你,這種事情如果再有下一次,必定將你逐出戲班,絕不留情。聽見沒有?”

林宗平低聲下氣道,“聽見了。”

何友根呷了口茶說,“看在你師傅武生祥的份上,這事就此罷了,以後若是再發生,我就要到班主麵前跟你理論一番。”

陳風以嘲諷的口吻道,“這事我不想多計較,日後平哥你走紅了,多多關照小弟呀。”

吃下午飯時,林宗平憋了一肚惡氣,一點胃口都沒有,師傅的話令他明白,今番之所以從輕發落,完全因為要保武生祥的顏麵,並非照顧自己這個無足輕重的徒兒。

周燦勸道,“混戲班,挨打受罰是尋常事咯,細佬你不必放在心上,像你哥我那樣皮糙肉硬,那就是挨打受罵練出來的。”

林宗平一拳砸在大腿上,憤懣地道,“要打要罰也就罷啦,更可恨陳風師兄還在一邊冷言冷語指桑罵槐,哼!”

周燦乜斜他一眼,“那個仆街他那是故意的,你看不出來?”

林宗平說,“我又沒得罪他,他何故刁難我?”

周燦含含糊糊欲言又止地說道,“這個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有根源的。”

林宗平沒去細想對方話裏的意思,恨恨地哼道,“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不會擋他道。”

“你打算怎麼辦?”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林宗平引用了一句戲文道。

周燦一怔,“細佬你要‘花門’【粵劇行話中途走人之意】呀?”

林宗平一怔,自己一時嘴快坦露了心聲,他隨即掩飾道,“戲人戲語我貪口爽的。”

實際上此刻他已萌生去意。加入戲班快兩個月,他深切感受到此間種種不如意,師徒之間就像主仆一般,同門師兄弟處處充滿明爭暗鬥,見不得對方出頭。更有那該死的一紙師約束縛掣肘!與其忍氣吞聲苦苦煎熬,不如困鳥出籠自己單飛?這珠三角一帶距離省城並不算太遠,自己完全可以一路打短工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