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截斷眾流大氣魄(1 / 3)

“你還沒有回答我,楊副官。”熊自達說。

“報告處座,既然他即將是一個死人,我想,應該滿足他的要求。”阿次機警地回答,“不過……”

“不過什麼?”

“像他這樣的膽小鬼,既要千方百計的保住自己的性命,同時又想保住自己的名節;既已變節,又想通過跟我們談條件來撈取更多的政治資本;他已經是階下之囚,有什麼資格來妄談合作?”

“不,不。”熊自達說:“你知道向成發在中共中央的地位嗎?你不知道。你相信嗎?他能夠在一夜之間使中共中央的主要機關全部癱瘓、傾覆。他可以提供在上海所有中共高官的名單,懂嗎?他對我們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紅色情報網’破網在即。準確點說,由於他的落網投誠,我們剿滅共黨在滬的所有機關將有突破性進展。至於他所提出的條件嘛……”熊自達突然控製不住自己的興奮而嘲笑起了對手的愚蠢,“他現在就算是提出天價,我也答應他。”

楊慕次的腦海裏千流萬溪在湍動,還有機會,還有一線生機。

隻要自己在向成發開口之前見到他,至多不過半秒鍾,就可以解決他。阿次甚至想到了三個步驟,第一,找到向成發,開槍擊斃;第二,殺死熊自達;第三,飲彈自決。

很幹淨,很迅捷,很有效地化解掉這場滅頂之災。

但是,向成發現在何處呢?

“處座,您對一個共匪一味地讓步,您不怕……”

“怕什麼?”

“他在虛與委蛇,拖延時間,故意誇大自己在共黨的力量,虛張聲勢,以換取他自己的利益。”阿次用了很強調的口吻。“我認為,處座應該對他施加壓力,利用強有力的有效手段,迫使他認清形勢,竹筒倒豆子,而不是客客氣氣地等待,等待他一點一滴地擠牙膏。”

“他的如意算盤,我心知肚明。”熊自達注視著阿次的眼睛說:“可是,你知道嗎,向成發之所以還沒有開口,是因為他知道偵緝處裏有內鬼!”

“是嗎?那就應該先把內鬼給捉出來。”阿次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說得對!”熊自達舉起酒杯,一口幹了。

大約五分鍾後,偵緝處二處行動大隊的隊長高磊、破譯組組長焦同順、情報組組長徐誠和偵緝處少校劉雲副官全部到場,唯有二處特情組組長李沁紅缺席。

楊慕次到偵緝處工作已經三四個月了,他隻見過李沁紅一麵,印象很深。因為第一麵是在偵緝處的刑訊室見的,阿次親眼看見她親手掐死了一個有親共嫌疑的疑犯。這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不,不應該叫女人,確切地說是:女魔。

“大家都知道,我們二處的軍統之花李沁紅小姐,在昨天夜裏設局,於今天早上成功捕獲了共匪向成發。向成發在中共特科擔任極其重要的角色,他的落網,意味著我們已經撕開了共黨在上海紅色諜報站的神秘麵紗,打開這一關鍵缺口,諸位,我們會將共黨在滬的殘匪一網打盡!”

熊自達的話音未落,掌聲已經響起來。高磊一邊鼓掌,一邊討好地四處頷首。

“向成發已經決定向國民政府投誠。”

又是一片掌聲。

“不過嘛。”熊自達話鋒一轉,陰森森地笑著說,“向成發也向我們提出了投誠的條件,第一,絕對保證他的人身安全;第二,安全地把他的女人陸阿貞送到這裏,跟他會合;第三,等我們破獲了共黨的紅色天網之後,他們夫妻要去美國定居。”

在熊自達說出第三點的時候,滿座發出噓聲。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透露給我們最重要的情報,今天晚上八點,共黨特委將會召開一個預備會議,至於地點嘛,我想等我們滿足他第二個條件後,他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阿次知道李沁紅缺席的原因了,她去接向成發的女人了。這個女人隻要一跨進偵緝處的門檻,自己的真實身份就會暴露。阿次想,自己才應該是向成發向偵緝處交出的第一張滿意答卷。

“全體起立!”

隨著熊自達的一聲口令,大家整齊地站起來,等待新的命令。奇怪的是熊自達並沒有再發出新的指令,他隻是陰沉沉地來回看著他們的臉,在他們身邊踱步。

“剛才忘了告訴諸位了。向成發告訴我,他說,我的身邊有共產黨。”熊自達惡毒地掃視著在場的每一位同仁,長時間地掃視,長時間地凝視,長時間地冷眼。他不陰不陽的態度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安,大家幾乎同一時間處於窒息狀態。緊張、出汗、不知所措。

熊自達在楊慕次跟前駐步。

“楊副官,你為什麼不緊張?”熊自達問。

“我為什麼要緊張?”阿次很從容。

“偵緝處裏混進了共產黨,你不應該緊張嗎?”

“報告處座,緊張的應該是那個即將暴露的共匪,我不是共產黨,所以我不緊張。”

“事不關己。”熊自達又走到劉副官的麵前,劉副官被他陰冷地目光射得渾身不自在。“關己則亂。”

劉副官小腿微微發顫,吞咽著突然從口腔裏多出來的唾液。

“劉副官,你為什麼緊張?”熊自達問他。

“因為,因為偵緝處混進了共產黨。”劉副官回答。

“你又不是共產黨,你緊張什麼?”

“報告處座,我是你身邊的人,我怕受人誣陷,所以緊張。我覺得這是正常反應,不緊張,隻能證明他定力強。”

“說得好!”熊自達走回桌子中間。“驚慌失措,未必就是嫌疑犯;定力強,也許是會偽裝。我不相信你們的表情,因為你們都是訓練場上脫穎而出的人,任何表情與姿態都可能是迷惑人的假象,我隻相信證據。從現在開始,直到向成發開口,這間屋子所有的人,不準回家,不準打電話,不準交頭接耳,不準離開偵緝處大樓。否則,以通共嫌疑,格殺勿論!聽清楚了嗎?”

“是!”全體異口同聲。

“楊副官,劉副官。”

“處座。”阿次和劉副官立正。

“你們兩個,從現在開始,交出佩槍,不準離開我的視線半步,互相監督,隨叫隨到,否則……”

“以通共嫌疑,格殺勿論!”阿次重複命令。

“好,執行命令。”熊自達說完,轉身進了辦公室的裏間。

楊慕次掏出佩槍,放到高磊所站的桌麵。高磊收了阿次的槍說:“不好意思。”阿次知道他話裏的涵義,於是轉身靠牆,雙手斜舉抵住牆,這是請他搜身,以示清白。

高磊說聲:“得罪。”走形式一樣搜了阿次的身。

劉副官罵罵咧咧地掏出佩槍,扔給高磊,轉身靠牆,讓高磊搜身。他對阿次小聲說:“等事情做完了,我第一個滅了向成發。”

“別胡說,找死啊。”阿次用眼神製止他的不滿情緒。

“等著瞧。”

“對不起二位,改天兄弟請你們喝茶。”高磊笑著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少來這套。”劉副官不買賬。

“走,門口抽煙去。”阿次拉著劉副官到門口吸煙去了。

“他以為他是誰?”劉副官氣不順。

阿次替他點煙,“不就是繳槍嘛,一會兒還不給咱們送回來。”

“送回來。”劉副官“哼”了一聲,“咱們這位主,見過什麼大世麵?一個向成發,就把他給樂嗬成這樣。”

“向成發可是中共特科的書記。”

“顧順章呢?顧順章是中共中央的委員,特科紅槍隊的頭目,又怎麼樣了?他叛變的時候,南京以為共黨在上海的機構全部玩完,結果怎麼樣?一封密電,共黨一夜之間消逝了,出了這麼大一個叛徒,中共在上海的秘密組織毫發未傷。向成發算個什麼東西,就憑他,可以消滅紅色情報網?鬼都不信。”

“少說兩句,隔牆有耳。”

“怕什麼,人正不怕影子歪。”

“槍都被人繳了,死鴨子還嘴硬。”阿次笑。

“槍繳了就繳了唄,咱不用那玩意,多血腥啊。”劉副官做了一個快速扭斷人頸骨的模擬動作。“一秒鍾,連聲音都沒有。幹淨。”

“那就不血腥了?殘忍。”阿次一邊聊天,一邊觀察樓道裏出出進進的人。他知道,自己除了榮華一個上線外,還有一個下線,隻是這個下線,他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啟用。他啟用下線的那一刻,也就是下線完成任務後撤離的一刻。

今天,是自己的死期,他必須啟用下線,他要告訴下線,自己即將暴露身份,麵臨死亡。他希望下線能把消息傳出去。

至於今夜的特委預備會,榮華說過,下午五點鍾以前,她聯絡不到向成發,會議將自動取消。所以,特委應該沒有危險,至少在今夜。

今夜之前,必須解決向成發。隻要能讓自己見到他,就像劉副官比的那樣,他會扭斷叛徒的脖子,隻需要一秒鍾。

阿次背轉身去,用力扯斷了軍裝上第二顆紐扣,這是他的“死”扣,他把扣子“遺失”在門前的走廊上。然後他回轉身去,依舊和劉副官說笑。

悅耳的鍾聲響起來,榮華書店的掛鍾指向下午四點半。

榮華心神不定地看著天色,她已經做好了取消預備會的決定。就在她要撥電話的瞬間,電話鈴聲響了。

“喂。”榮華接聽電話。

“是我。”向成發的聲音幹澀。

“您在哪?”

“我今天上午身體有些不適,沒能來。”這是指今天上午有特務跟蹤。

“您的病好一點了嗎?晚上家長會還開嗎?”

“病好了,家長會準時開。”向成發掛了電話。

榮華掛了電話後,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是我。我先生剛才打電話回來了,他說今天晚上,家長會準時開。”

“知道了,家長會準時開。”

兩個人同時掛了電話。

榮華拎起早已準備好的手提包,準備出發,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電話,感覺不是很好。她想,阿次為什麼到現在還不給自己打電話?

她決定,無論如何,自己要等阿次的電話,必須等。

與此同時。

參謀部派人來見熊自達。熊自達引來人如內,關上裏間的門。楊慕次進來給二人泡茶,他倒了兩杯龍井,端進裏間去。

四點三刻左右。

楊慕次從裏間出來,他發現自己“遺留”的“死扣”居然放在了自己辦公室的窗台上。劉副官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睡著。

勤務兵小吳剛剛打掃完辦公室。

楊慕次看著小吳走出自己的視線,回頭踢了一腳睡在沙發上的劉副官,讓他別睡了。

五點一刻。

桌上的電話鈴聲驟響。

阿次和劉副官彼此看了對方一眼,都沒接。

熊自達送走了參謀部的訪客,回頭來,電話鈴聲依然在響。

“為什麼不接電話?”他質問二人。

“沒您的命令。”劉副官低聲嘀咕。

阿次搶上一步,接了電話。“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