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假做真時真亦假(3 / 3)

“好。”阿初越來越機械。

“忘記噩夢,你所謂的鐵鍬聲根本就不存在,它是虛擬的,是幻覺。”

“是幻覺。”

“你要借機在上海灘掀起腥風血雨,殺一批人。”

“什麼人?”

“當年害過你的人,害過你父親的人,你要心狠手辣,將來,你會有很好的前程。”

“我不想再殺人。”

“慢慢來,你會習慣的。我會慢慢引導你,你要絕對信任我,每當你握住我的手時,你會感覺到很溫暖。”

“是。”

“我的手溫暖嗎?”

“不止是溫暖,我感覺膚質很細膩。”阿初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奇怪。“嶽嬤嬤,你的真實年齡隻有四十多歲吧?看來我說準了。”

嶽嬤嬤張著大嘴,一陣笑,一陣貌如憨厚的傻笑,醜陋的眼瞼因笑聲而凹陷。

“先生,你,你醒了?剛才你做夢了。”嶽嬤嬤的手依舊鎮定自若地握著阿初的手。

“行了。”阿初站起來,目光如電。“你真夠本事的,應該不是第一次,你催眠的功夫不錯,什麼時候教教我?”

嶽嬤嬤的臉色黑起來。

“站著別動!”嶽嬤嬤掏出了手槍。

阿初紋絲不動地站得筆直,“嶽嬤嬤,你要殺了我,二十幾年的罪,不就白受了?”

“別忘了,我手上還有一個砝碼,榮初。他完全可以代替你,掩護我。”

“榮兒?”阿初肆意地笑起來,“你認為,他有這個能力嗎?不如,繼續跟我合作,我相信,你一定會達到自己的初衷,你這麼想假徐玉真死,你一定恨透她了。你,應該是日本人吧?住在江戶吧?”

“你是怎麼知道的?”嶽嬤嬤的臉應緊張而扭曲得更加厲害。

“江梅雪景,很像富士山頂的風光。”阿初突然開口說日語了,“富士山頂雪飄飄,此景五分屬江戶。”他指了指鞋麵花樣。

“你,你是誰?”

“多此一問。”

“你不是楊慕初?!”嶽嬤嬤聲音尖利刺耳。

“你找我嗎?”客廳的門打開了,穿著一身筆挺軍裝的楊慕初站在門口。

嶽嬤嬤驚懼地剛一回頭,假扮阿初的阿次迅速出擊,動作嫻熟地打掉她手上的槍,將她製服在地。

“你們?你們是怎麼知道的?怎麼知道的?!”被壓在地的嶽嬤嬤拚命嚎叫,很不甘心。

“冷靜點,冷靜點。”阿次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銬起來,“留點職業風範。”他撿起地上的手槍,用力把嶽嬤嬤往沙發上一扔。

“你怎麼樣?”阿初走進來問。

“你的鞋小了一碼,不合我穿,我的腳疼死了。”阿次跳著腳說。

阿初矜持地笑笑。

“你演得不錯。”阿初說。

“謝謝。”楊慕次的槍依舊指著嶽嬤嬤,說:“中文不錯,很流利。”

“怪不得,怪不得……”嶽嬤嬤掙紮著說,“怪不得,你要洗澡。”

“他身上有煙味。”阿初淡淡地解釋,“你知道,我不吸煙。”

“你們……你們是怎麼知道的?怎麼知道的?”嶽嬤嬤苟延殘喘地反複問著同一句話。

“中國有句古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嶽嬤嬤,你應該算是一個中國通了,你應該懂這個道理。你求功心切,犯下致命的錯誤,你不停地給我下催眠的藥膳,你忘了,我是一個醫生,優秀的醫生。”阿初說。“你經常叫劉阿四載你去梅花巷,殷勤地教雅淑所謂禦夫之道,其實,你是別有用心。你教她做藥膳,目的就是,讓我無論身處何地,都能準時服藥,以便你一有機會,就對我實施催眠。”

“在整個催眠過程中,你會把預先設計好的情景再現,你會強加給被催眠者某種你所需要的暗示。就像剛才你對我講的那番話一樣,你一步一步,牽我入陷阱。”阿次說。

“就算我給你吃些催眠的食物,並沒有妨害到你的身體,你們怎麼會知道我是日本人?”嶽嬤嬤顯然很不服輸。

“很簡單,你的動作,你的手經常疊放在前,你的腰不自覺地有弧度的彎曲,你的腳步很碎,但很有節奏感。”阿次微笑地說。

“僅憑這些?那麼,徐玉真呢?”

“憑良心說,她在這一點上,做得比你好。”阿次說。

“你表現得也很不錯,差一點就成功了。”阿初接過話頭,“你外表冷靜,對任何事都不聞不問,實際上呢,你內心異常焦灼,你不想老是處於一種被動的地位,你想掌控全局,於是你甘冒風險,對我實施催眠。你很了解二十年前的那一夜的慘烈禍事,你參與了陰謀,但是,你是被動的,你的臉就是最好的證明。我相信,沒有一個女人願意把自己的容貌毀成妖魔鬼怪。你一直都站在危險的邊緣,你在玩火,你的催眠術可謂得心應手,你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你在‘整理’我記憶碎片的時候,虛實兼備,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幻覺是最不受人製約的,你可以從容不迫地用隱秘的語言,曲解我腦海裏殘存的記憶,不留下任何痕跡。殊不知物極必反,記憶的碎片同樣也是不能過分強加的,一片彈簧怎麼繃得住千條溪流,你最大的敗筆,就是你想方設法地把我引上一條羊腸小道,當你把一副骸骨的年齡從四十歲減到二十幾歲,當你以心理暗示的方法成功地傳遞到我的大腦時,你就開始出錯了。因為,我是一個醫生。我承認,當我剛一開始就看到這副骸骨時,我完全沒有思考,就認定她是我的亡母,我的潛意識積極地配合了你的催眠。實質上,等我冷靜下來,再次往返之際,骨齡是無法欺騙人的。我得出了清晰的結論,這個慘被腰斬的女人,實際年齡有四十餘歲,她才應該是二十年前遇害的嶽嬤嬤。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你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除掉假徐玉真?為什麼?難道你們不是同船過渡來的?”

嶽嬤嬤徹底癱軟如泥。“我一直認為自己可以成為帝國之花,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顆埋得最深的定時炸彈。”

“你是一顆定時炸彈,隻不過被我們準時拆除了,你的威力、你的破壞性已經減到最低了。”阿初說。“現在,我想請你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你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地進入楊家?目的何在?我母親的遺骨現在何處?”

“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

“會的。”

“為什麼?”

“我這裏有一個刑訊逼供的專家。”阿初雙臂環抱,神情幽幽地看向阿次。

“我是一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嶽嬤嬤嘴角泛起輕蔑。

“你們為了達到自己的罪惡目的,把可惡的魔爪伸向無辜的婦孺,視人命如草芥!殺婦孺如雞犬!你,已經不是人了,是禽獸!對禽獸我沒什麼可顧慮的。”阿初說。“阿次,交給你了,你的強項。”

嶽嬤嬤開始顫抖。

阿次大聲咳嗽起來。“嶽嬤嬤,我勸你實話實說吧,如果我動手,你煮的一大鍋粥就會無一遺漏地灌到你肺裏,你不願意,我也不願意。”

阿次開始從口袋裏掏出橡膠手套,他慢慢地戴上手套,拿起半碗剩羹,說:“要不要先熱熱身?”

阿初背過身去,他大約不喜歡刑訊逼供的場麵。

阿次猛地用力掐住女人的喉管,嶽嬤嬤眼珠子幾乎迸裂,大口喘息起來。阿次手指一鬆一緊,一緊一鬆,作勢要將半碗粥灌下,嶽嬤嬤絕望地大叫起來,“我不能全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