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次卻端起半碗殘羹,說:“你還吃嗎?我去廚房。”他轉身向內走去。
百川惠子被警察帶走了。
韓正齊這才跟阿初耳語了數句。
“好,我知道了。總之,今天的網,我一定要收得幹淨利落。”阿初說。
“是,先生。”
“確保雅淑的安全,靠你了。”
“先生放心。”韓正齊說完,匆忙離去。
阿初叫劉阿四簡單清理一下客廳,他發現茶幾上少了什麼東西,一時也想不起來,他想到阿次還在廚房,於是順著邊門走過去。
楊家的廚房離客廳很近,方便主人晚上做宵夜,由於阿初不請傭人,所以廚房裏的活,基本上是“嶽嬤嬤”和阿初自己幹。
廚房裏熱氣騰騰的,阿次正在熱“蓮子龍眼粥”,他把粥盛進雪白的瓷碗,用瓷羹舀來聞了聞香氣。
“你很餓嗎?”阿初靠著廚房門問。
“不,隻是想嚐嚐她的手藝,味道不錯,要不要來一碗。”阿次主動盛了一碗,雙手遞給阿初。
阿初微微一怔,他大約有些不習慣阿次的殷勤。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反客為主了?”阿次淺笑。
“不,你隨意。”阿初接過粥碗來喝。“你知道嗎,楊羽樺出事了。”
阿次的手略微往下放了放。
“可能我們要多控告楊羽樺一項罪名了。”阿初說。
“什麼罪?”
“殺妻。”
阿次的確沒有料到這個結果,他表情很複雜。
“你的現任‘母親’被你的現任‘父親’殺害了。我們都沒預料到,算是個意外的‘驚喜’吧。檢察官可以多控告他一條殺人罪了。不過,我並不打算讓他活到明天。”
阿次被震住,有些難以名狀的難受。
“你怎麼了?”
阿次知道阿初是明知故問。
“你想不想知道,楊羽樺的真實想法?我是說,一個人到了臨終的時候,也許他會懺悔。”阿次咳嗽起來。
“那就讓他到九泉下跟爸爸、媽媽去懺悔吧。”阿初漠然地說。“總之,我不想再看見他的尊容,不,遺容。”
“叔叔曾經養育過我,這是無法繞開和回避的現實。”
“同情心不能過濾罪惡,同樣,養育恩不能抹殺殺父之仇。”阿初把粥碗放下。
“楊先生。”阿次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你見過這塊木符嗎?”
木符?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到慈雲寺就發現那寺廟有古怪,因為,我發現大殿裏掛著驅逐妖魔的木符,這些木符是日本寺廟裏常掛的,你仔細看這木符,做的很精致,刻工一流,有時候,它會起到關鍵作用,譬如,讓人產生幻覺。”
阿初的眼睛鎖定在阿次手裏握著的一塊發亮的木符上,他們彼此距離很近,木符有節奏地擺動,像時針,左右安靜極了,阿初的感覺開始恍惚,他的眼睛有些發虛,他的意識漸漸模糊……
阿次用最快的速度把沉睡的阿初平放在廚房的地上,他解開阿初的衣扣,換上自己的軍裝,穿上皮鞋,順手把自己脫下來的衣服,蓋在阿初身上。而後,他不慌不忙地來到客廳,客廳很安靜,劉阿四已經出去待命了,阿次機警地拿起了電話。
“請接春和醫院院長室。”
“喂,我是夏躍春,您哪位?”
“我是楊慕次。”
夏躍春怔了一怔。“有事嗎?楊副官?”
“我在長樂街18號,請您務必來一趟。”
“長樂街18號?你怎麼會在那裏?阿初怎麼了?”夏躍春聲音有些著急。
“我給他服了點巴比妥,沒關係,深度睡眠而已。您過來照顧他,我比較放心。”
“你想幹嗎?”
“我不想楊羽樺死得太難看。”
“楊副官,你千萬不能造次。”
“對不起,這是我的家事。”阿次準備放電話。
“阿次!你真的不了解阿初,你這樣對他,他不會輕饒了你。”
“那怎麼樣?家法伺候?”阿次毫不在意地笑起來,“總之,我把他交給您了,謝謝。”
“阿次!”
電話掛斷了。
上海愚園路楊公館的主樓內,偵緝處的特務們來來往往,俞曉江沿著主樓的迂回通道,來到二樓右側楊慕次的房間,她推開門,看見了杜旅寧。
杜旅寧捷足先登了。
他戴著一雙雪白的手套,輕輕地拂拭了一下桌麵,桌麵很幹淨。
“聽阿次說,他不是經常回家住,但是,他的房間每天都有傭人打掃。”俞曉江說。
“他的生活很節儉。”杜旅寧在觀察了阿次的房間後,得出了結論。
阿次的房間布置得簡單、舒適。光線很明亮,一張床、一個書櫃、一個書桌、一盞德國進口的台燈。
“他生活的很隨意,也很浪漫。”俞曉江戴著手套的手拿起了阿次床頭櫃上擺放的一座水晶冰山。“90% 純水晶製作的,價格不菲。”這座水晶冰山似乎一下就推翻了“生活節儉”四字評語。
“處座,我們在楊家花園的佛堂底下,找到了秘密電台和密碼本,還有一些沒有及時銷毀的圖紙。”
“上海地圖?”
“是。上海街道圖,路標很詳盡。”
“你能否告訴我,楊慕次是否知道他的父親或母親是日本間諜?”
“他不知道。”俞曉江回答地很自信。
“為什麼?”
“直覺。”
“又是女人的直覺?”杜旅寧笑起來。“如果,他不知道父母是日本間諜,麵對突如其來的家庭災變、父母形象的徹底顛覆,你說,他是否還願意承認他的家庭?”
“阿次對感情的態度,表麵上看很灑脫,其實,他是一個感情深沉的人。”
“如果他的父母都是日本間諜,他會不會是……”
“不會!”
“為什麼?”
“如果阿次是日本間諜,他不會主動打電話,揭發慈雲寺的秘密,也不會親自探險,更不會告訴我們,他家的佛堂底有秘密電台。”
“作為一個兒子,怎麼忍心親手把自己的親生父母逼到絕境呢?”
“如果不是親生父母呢?”俞曉江說。
“這句話……有點意思了。”杜旅寧愈來愈感到有趣了。“不過,我們換個思路替他想想,常言道:父子連心,就算他們不是親生父子,二十年的養育恩情,難道說斷就斷了?”
“處座的意思是,阿次想救父出逃?”
“那倒未必,阿次可能想先找到他父親。”杜旅寧又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妹妹情緒怎麼樣?”
“很不穩定,我叫傭人一步不離地陪著她。”俞曉江說,“據她說,她父親殺死了她母親,她快要崩潰了。”
“阿次現在人在哪裏?”
“他最近請了病假,說要去醫院複診。”
杜旅寧的嘴角掛起一絲不屑地笑容,“高磊呢?他在哪?”
“在總部待命。”
“叫他馬上過來。”杜旅寧一邊說,一邊走出楊慕次的房間。
“是。”俞曉江緊跟其後,隨手帶上門。
“報告處座,我們在楊家的花園池塘裏發現了被人丟棄的手槍,可能就是凶手故意扔掉的殺人凶器。”劉副官出示尋找到的手槍。
杜旅寧接過手槍來細看,很明顯是女性常用的槍支種類。
“男主人有可能是正當防衛。”俞曉江說。
杜旅寧聳了聳肩,不置可否。他們順著主樓的走廊下到客廳,俞曉江用客廳的電話跟高磊聯絡,杜旅寧背著手在客廳踱步。
“處座。”俞曉江麵有難色地放下電話。
杜旅寧一揮手,說:“你不用說,我也猜到了,阿次一定把高磊拉走了。”
“還不止,阿次把高隊的一組人全借用了。”
杜旅寧“哼”地笑起來,一副全在意料之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