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學期在我們極不情願的收假返校中開始了,為了平衡我們的情緒,隊裏的管理製度有了可喜的鬆動。譬如說不再每天跑五公裏了,譬如說呆在宿舍可以坐床了,譬如說課餘時間可以用手機了,最重要的是就餐不再固定食堂了,這一項政策對於我們的意義不亞於改革開放之於中國人民。之前我們一直在三食堂吃,其衛生狀況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我曾在排隊打麵的時候眼見一隻老鼠悲慘地掉進了煮麵的大鍋,然後師傅拿個笊籬在裏麵奮鬥了半天才將之打撈出來,我端起飯盒轉身就走,前麵排隊的大二的班長皺了皺眉頭,沒動;大三的饒有興趣地看著;大四的發出感慨:“這年頭,老鼠一隻比一隻小了。”
還有一次,我和小B吃餛飩,發現裏麵浮著一隻蒼蠅,我停在那裏不吃了,光看著小B在那咂巴咂巴吃得起勁。等小B吃完我說:“給你看一樣東西,別反胃。”我挑出那隻練習蛙泳的蒼蠅擺在他麵前,他白了一眼說:“不就一隻蒼蠅嘛,有啥大驚小怪的,我這三隻呢!沒事,把它當豆豉就行了。”接著小B給我講了一件更精彩的事:有一次他和沙皮吃飯,在菜裏吃出根大約一寸長的不規則卷曲的毛發,沙皮說是頭發,小B說不是,很可能是腋毛或其他部位的毛發,兩人決定打賭,他們溜進食堂的操作間,看見個大廚叼根煙站在鍋台上,拿個大鐵鍁一邊炒菜一邊騰出手來在褲襠裏撓著。為此,沙皮輸了一罐“百威”。
這項政策出台後,我隊全體同誌有如枯木逢春,麵色都比以前紅潤。大夥一邊積極擁護學員隊黨支部以人為本,與時俱進的管理理念,一邊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樂不可支地六個食堂輪番吃。恨不得一食堂吃完刀削麵還要去二食堂整一籠包子再去嚐嚐四食堂的蛋炒飯五食堂的肉夾饃。
“男人是喜新厭舊的動物”這句話看來不假,不管是對女人還是對食堂,總有膩了的一天。久而久之,同誌們總結出各大食堂的問題:一食堂分量太少,縮水嚴重,比如打一份紅燒雞塊,你能翻出兩三個雞頭四五隻雞爪,剩下的雞塊也都是瘦骨嶙峋,讓同誌們不禁感慨:都改革開放近三十年了為啥雞們還沒有解決溫飽問題過上小康生活,瘦成這樣讓人吃起來都有負罪感;二食堂倒是油水倍兒足,打飯打菜的師傅熱情洋溢非得給你盛得盆滿缽滿湯水橫流才罷休,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食堂的前身是個養豬場,後來部隊搞社會化保障不養豬了,就把原來的豬圈推倒蓋起了食堂,養豬的夥計們也被安置在食堂打飯打菜,由此可見這飯菜跟豬食的淵源多深;最鬱悶的是四食堂,服務員都是大媽大嬸大姨不說,還愣是一個比一個影響食欲,估計招聘的時候規定了年紀輕的長得白的五官勻稱的不許進食堂,還有飯廳的音樂永遠是《洪湖水浪打浪》、《微山湖上靜悄悄》還有《北京的金山上》,聽了都讓你以為回到了文革時代;總體來說,五食堂是最理想的,在這裏不但飯菜可口服務周到,最主要的是在這裏能見到全校為數不多的像大熊貓一樣金貴的女生。遺憾的是五食堂離我們係有大概一兩公裏的距離,但民以食為天,況且受雄性荷爾蒙的驅使,同誌們都高唱著“紅軍不怕遠征難”前仆後繼地奔向五食堂。
有一次我們幾個在五食堂吃飯,剛好小B頭頂飛過一隻蒼蠅,他手疾眼快一巴掌把它拍死在地上,我搖著頭說可惜可惜,咱可以拿它換一盤菜的。豬頭會意立馬從地上捏起那隻被拍扁了的蒼蠅扔進了一盤快吃完的土豆絲裏,然後叫來了經理,經理跑過來一看,立馬點頭哈腰的賠禮道歉說這是我們的失職,諸位不嫌棄的話可以再換一盤菜,於是沙皮拿走了那盤快吃完的土豆絲,轉身端來一盤紅燒排骨。經理看了依舊滿臉堆笑說不夠再加,一定要吃好。大夥一聽深受鼓舞,小B說下次一定要帶一個蒼蠅拍來,沙皮補充說,實在不行就在三食堂找幾個現成的帶過來。
飽暖思淫欲這句話確實是有道理的,大夥兒不再滿足於熄燈後在宿舍裏討論女生過過幹癮,開始像破殼的小雞蠢蠢欲動起來,聲稱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勇士的小B顯然犯了左傾冒進主義的錯誤,他在食堂一見女生就跑上去呲牙咧嘴地招呼:“嗨,美女,交個朋友吧。”往往嚇得人家筷子一扔就跑了;相比之下豬頭又顯得過於保守,據說她暗戀一女生近半學期了,可憐人家叫啥都不知道。為了挽救這個誤落塵網不能自撈的青年,我們決定拉他一把,於是問那女的長啥樣,有啥特征。豬頭眨巴著原本並不寬裕的眼睛,紅著臉說:“個子高高的,挺漂亮的。”我拍了他頭一下說:“具體點,往點子上去!”豬頭沉思了半天說:“頭發不長,穿軍裝。”我們頓時崩潰,P大哪個女生敢留長發,哪個女生不穿軍裝啊。
我說你指給我們看看吧,大家幫你。可是那女孩相感應到有一群大尾巴狼正在打她主意一般再也沒有顯身過。無論我們是像門神一樣守在學校門口還是像黑白無常一樣在學校裏轉悠,搜尋,都沒有發現目標。
半個月之後,我和豬頭無比惆悵地坐在圖書館外麵的法國梧桐下看著西安地區難見的藍天白雲發呆時,豬頭無比失落地念叨:“難道我們真的沒緣分?難道我們真的沒緣分?”看著他神神叨叨的樣子和日漸消瘦幾乎要由“豬頭”變成“猴頭”的臉龐,我突然想起當初我追雨涵的情景。我感同身受無比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準備勸他放棄,突然看見豬頭的眼睛裏放出異樣的光芒——就像漂浮在海上多日已經九死一生的人看到海岸一般。我順著他的直勾勾的眼神望去,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朝這邊走來,步子比較大比較急,手臂也無不自信地甩得高高的,似乎帶著部隊風風火火的作風;肥大的軍裝睡衣一般鬆馳地裹著她的高挑,瘦削的身材,顯得有些滑稽。
“莫非就是她?”其實不用問我也能猜出來。豬頭木然地點點頭,眼睛依舊死死盯著人家,估計就算拿塊門板擋前麵,也能讓他火一般的眼神射出倆窟窿。我戳戳他說:“趕緊上啊,晚了就飛了。”豬頭似乎猛然醒悟過來,委委瑣瑣地說:“我不敢,馮子,好兄弟,幫幫忙吧。”眼神裏全是祈求,看著我的同情心好轟轟地往上湧。
“同學,請等一下!”我吸了一口氣衝了上去。那女孩扭過頭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我趕緊亮出校報的記者證,招呼道:“你好。我是學校《晨鍾報》的記者,想就學校圖書館的建設采訪你一下,不知方不方便?”,女孩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點點頭算是默許。我煞有介事地掏出隨身攜帶的采訪本編了幾個問題進行了“采訪”,諸如姓名,單位,電話之類的就不在話下了。
看得出這個叫薇薇的女孩被我唬住了,還對這個“采訪”充滿了天真的好奇,我問完後居然輪到她問起我來了。我和她天馬行空扯了近半小時,發現越聊越投機,都差不多忽略了旁邊豬頭的存在,直到他在一邊猛咳,才喚起我這次行動的目的。我合上采訪本說:今天就到這裏吧,便抓住機會向他介紹起豬頭來,“這是我助理,小朱”,豬頭靦腆地打聲招呼,還沒開口臉就紅了。薇薇咯咯地衝我笑道:“你這麼奔放,怎麼你助手這麼靦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