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舒展,我耐心地解釋了為什麼那天淩晨接電話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女生。舒展勉強一笑表示了解,但我看得出她的心裏依舊存在著障礙,而且,我們還有一個更大問題懸而未決。
接下來學校組織我們大四學員訓練新生。今年學校還接受了承訓西安外院新生的任務,因為第一次有“涉外”任務,學校決定抽調一批“身材勻稱、相貌端正、軍姿嚴整、氣態不俗、能代表學校形象”的學員承訓。經“組織考察,號稱“眼鏡潘安”的四眼同誌獲此殊榮,且擔任英語係女生班的教官。
俗話說“西外的婆姨P大的漢”(當然後麵一句有P大男生自吹自擂的嫌疑,譬如說到了交大就指不定改成了“西外的婆姨交大的漢”,到了工大就改成了“西外的婆姨工大的漢”)西外出美女那是有光榮傳統的,所以每次回來四眼總是得瑟得不行,兩隻先前眯成縫的眼好像也豁然開朗了不少,不僅如此四眼還時不時領會一些水果、罐頭、特產之類的,說是他手下的女孩子們塞給他“孝敬教官”的,這樣兄弟們不但嘴饞更是眼饞,同在社會主義藍天下,憑什麼人家長得細皮嫩肉一點就可以既享眼福又飽口福,而我們剩下的幾個隻能每天帶著“新兵蛋子”們扯著嗓子喊“一、二、三——四”。
我帶的是一幫“嬌生慣養”的“城市兵”,刁了吧唧不說還賊愛耍小心眼,今天這個湊耳邊吹吹風,明天那個說班長誰誰誰說你壞話了,好好的大老爺們一個一個比小娘們還小肚雞腸。我動不動就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比我以前的班長陳光有過之而無不及。
罵了一個月後這幫人終於有了點血氣,有了點男人樣了,我也算是功德圓滿可以班師回朝了。
“連長辦公室”是堅決不住的,盡管上學期總體幹得不錯,至少讓曾經看扁我的人刮目相看了,但我還是打定決心不幹了,因為在那個位置上有一種“眾叛親離”的孤獨感。雖然很多人熱衷於這樣,但我更喜歡兄弟們口無遮攔沒心沒肺的生活。
舒展的父親捎信過來讓我去他們家一趟,盡管又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硬著頭皮進了他家門。舒阿姨依舊熱情,但剛剛晉升到校長的舒展父親明顯不像以前隨和,也許他還在為上次實習的事耿耿於懷吧。
“今天我找你來是想告訴你我打算把你安排在訓練部擔任兼職參謀,鍛煉鍛煉明年好留校。”副校長開門見山,不容置喙。
“謝謝伯父,不過……我還不想進機關,我隻想簡單地過學員生活”既然遲早是要麵對的,還不如趁早挑明。
“什麼話?!”副校長有些激動,“全校一共才幾個名額,基本上都是給領導和老首長的直係親屬的,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一個你知道嗎?”
我沉默不語。
“現在不兼職以後就留不了校,你看著辦吧。”副校長沒有看我,自顧自攤開一張報紙翻看起來。
“我……並不想留校。”我知道這句話很傷感情,而且會招致一些禍端,但我必須說出來。
“什麼?!”副校長報紙一扔站了起來,指著我的鼻子質問道:“你不想留校?!多少人想留你不留?!好!你不留校展展怎麼辦?難道讓我女兒跟著一起下連隊?還是讓她陪你兩地分居?!”
我繼續沉默著。舒阿姨和展展站在不遠處也噤了聲。
“說吧怎麼辦?”看來他在給我一次改口的機會。
“我還是……不想留校。”聲音很小但依舊固執。
“啪!”一個茶杯摔在地上砸得粉碎,“混賬!”副校長頗有軍人作風地咆哮起來。
我走到他麵前,蹲下去撿起每一塊碎片放進了垃圾簍,然後告辭。
“伯父,阿姨對不起,隊裏有些事我先走了。”
轉身的時候,舒展站在那裏眼淚汪汪的讓我心疼。
“這孩子,吃完飯再走嘛。”舒阿姨在後麵喊了一句,我衝著這個自己母親一樣親的阿姨勉強笑了一下,大步邁出了氣派的小院。
晚上舒展的電話打了過來。沒有說話,隻是嚶嚶地哭泣。
“怎麼哭了親愛的,發生什麼事了?”她的哭聲總能穿透我心裏最軟的那塊地方,讓我刀絞一般難受。
那邊繼續哭泣,聲音似乎越來越大。
“別哭了,我求你了。聽你哭還不如讓我去死呢。”
這句話似乎湊效,她漸漸止住了哭聲。
“我爸不讓我跟你來往,”舒展抽泣著,我的心也跟著她的抽泣一張一翕。
“他其實早就這樣了。實習之前他就不讓我跟你來往了,暑假我連電話都隻能悄悄跟你打。”
“他說他今天已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了,你自己放棄的。”
……
我的頭很暈,心裏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牧雲你告訴我,你愛我嗎?”有人說情侶之間若到了需要問“你愛不愛我”來獲取安全感的時候,兩人的感情其實已經岌岌可危了。
“傻瓜,你說呢?”我強顏歡笑。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不跟我在一起?”她的純真她的簡單讓人心疼讓人不忍心傷害她。
“親愛的,如果一個人的一生要由另一個人來規劃,來操控,那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寧願吃苦受累,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也不願走一條別人為我鋪好的金光大道。”
“可是,那我們怎麼辦呢?”舒展的哭聲又起,我實在是聽得難受便搪塞道:“讓我們冷靜冷靜吧。”
我匆匆掛了電話,把頭狠狠地磕牆上。
“馮牧雲,樓下有人找。”
我跑步下樓,一張瓷雕般精美的臉笑靨如花地擺在我麵前。
“紫茹?”我的聲音按捺不住驚喜,“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啊!嗬嗬。”
“別逗了,快告訴我你怎麼過來的。”我湊到她跟前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兩人之前的種種尷尬和不歡煙消雲散。我們儼然是一對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幹部培訓班,為期四個月。”她笑癡癡地看著我。
“哇,太好了,我給你接風!”我熱情洋溢地。
“好啊!什麼時候?”
“今晚吧。”
“好!”
芬芳苑。
“怎麼樣,最近?”我呷了一口啤酒,問道。
“還行,我和那個人分了。”
“怪不得滿麵春光,”我打趣道,“沒見過你那麼沒良心的,分了手還樂得屁顛屁顛的,跟揀了多大便宜似的。”
“什麼分手啊?都沒拉過手怎麼能叫分手,”她嗬嗬笑道,看上去確實比以前活潑了許多。
“恭喜你順利把人家蹬了。”我舉起杯子。
“對!”她哈哈大笑起來,“來,為了我的新生活,幹杯!”
……
“對了,你呢?你女朋友怎麼樣了?”
我的眼生立馬黯淡下來,我告訴了她會來之後我們的一切。
“其實,我覺得你不應該拒絕的,”她安靜地傾聽完我的故事,思忖片刻後,她斟酌著告訴我。
“為什麼?”
“如果你真的是喜歡她,就應該學會為她放棄,”她呡了一口啤酒,“如果你堅持離開,那隻能說明你在乎自己的感受甚於她。”
我陷入了沉默,下意識掏出一根煙。
“啪!”她的火機向我伸過來,為我點著,又從包裏掏出一盒白色女式煙,點著。動作嫻熟而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