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2 / 3)

胡小弟同時感覺自己的雙腳也像被抽空了似的伴著揚起的塵灰往下猛墜,如墜入萬丈深淵。

大約兩分鍾後。胡小弟發現自己還活著,隻是位置不同了,他的腳下盡是瓦礫和碎片。他從斷裂的樓板上站起來,拍拍腿和腰板,沒事!毫發無損!可張科長沒了,其他幾個同事也沒了。倒是那個從裂縫中掉下去的同事還有氣,但是脊椎骨折了。

胡小弟吃驚地看著自己的腳下原先是6層高的樓房,現在隻剩下兩層樓那麼高的廢墟了。他知道住院部徹底完了,那麼多病人和陪床的病人家屬,還有自己的幾十位醫院同事也完了…

…這是地震嗎?唐山大地震挺厲害,可也沒有聽說這麼高的大樓往地下坐下的!他看到小廣場上站著不少人開始喊了,也有人開始哭了。他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明白了:自己還活著。

胡小弟認識門診樓藥房的羅昌偉。第一聲喊“快去救人”和第一個衝進廢墟裏的就是他。羅昌偉從廢墟裏抱出的第一個人是活的,但第二個抱出來的卻已經斷氣了。

後來門診樓裏出來的人逐漸多起來,他們都衝到了已成廢墟的住院部大樓……

很奇怪,“廠”字形的住院部大樓,有一麵並沒有倒塌,隻是被扭斜了,像中了風的麵孔,很恐怖。那樓上還有50多人,因為沒了樓梯,幸存者聚集在窗口處拚命呼救。有一個人情急難忍,一不小心,從鬆動的窗台跌下,當即身亡。

羅昌偉看到了這一情景,喊人到門診大廳裏拉出一根消防帶,試圖用簡易梯將上麵的人救下。但簡易梯不夠高,上麵的人沒法往下滑。

50多個人更加緊張,大哭小叫,亂成一片。

這時,午休後回來上班的李其林院長、餘福德、胡芸、周勇副院長等趕到了現場,救人開始進入有序狀態。很快,成都消防隊和武警成都指揮學院的官兵也來了。最終,殘樓上麵有49人獲救。

可是,倒塌的廢墟裏,仍然有大量病人和陪病的家屬及醫院的幾十位工作人員被埋……

此刻的廢墟裏,到處是血,救人爭分奪秒。“當時我們看到倒塌的住院部大樓,就像一個巨大的墳墓,你甚至都不敢去碰它,因為都是橫七豎八的樓板,你不知道動了這一塊另外哪一塊會再一次轟然倒塌,那樣死的人不就更多了!醫院和消防隊的幾個人在廢墟上,隻能靠雙手抱、扒,或者用簡單的木棍鐵鏟撬。還有不少來幫忙的人,一見樓板下有人叫救命,就小心翼翼地給搬掉壓在上麵的水泥塊,有人還想往縫裏塞礦泉水,但又不能解決多大問題。所以救出一個人非常困難。眼瞅著許多人在裏麵被悶死了……”七八天過去了,中醫院的那堆廢墟前,總有一些鄰居和圍觀的人站在那兒向來自各地的記者等來訪者介紹些情況。一個中年人這樣向我介紹道。

下午5點多,下起大雨。人們冒雨把廢墟淺層的人都救了出來。沒有有效救援工具,深處被埋的人隻能等待。人們又想法把瓶裝礦泉水塞進縫隙裏,希望裏麵的傷員能夠堅持住。

因為有四川省省委有關同誌的陪同,所以我的采訪得到了中醫院方麵的配合。地震以來,由於門診部大樓保存完好,因此這個醫院的正常醫療工作仍沒有停止,他們在院領導的帶領下,堅持不分晝夜地戰鬥在崗位上,化悲痛為力量,為都江堰的抗震救災貢獻著自己的力量。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敬重的群體。

院辦的一位同誌向我們進行了正式介紹:12日下午地震後,醫院方麵迅速組織搶救,當場救出了幾十位幸存者,這些主要都是與倒塌的住院部大樓相連接的那棟危樓上的病人和陪病家屬及醫院工作人員。但壓在廢墟裏的人卻很難搶救。下午5點鍾後,天下起大雨,給搶救帶來困難,一些鬆散的廢墟在不斷往下墜。後來主要趕來增援搶救的是武警成都指揮學院的數百名官兵,他們在這裏一直奮戰了8天9夜,直到搜遍了全部廢墟之後才撤離。

溫家寶總理是12日深夜到的搶救現場,他在雨中所說的“決不放棄,全力搶救人”的話,就是在中醫院的廢墟上。溫總理的話,也從此成為整個災區第一階段的戰鬥號令。

這位同誌介紹,中醫院的搶救工作,主要是在地震的前三天。除了當地武警和消防隊外,國家救援隊也都來過現場。“但由於樓房倒塌的情況太嚴重,幾乎每救一位幸存者,都得花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個小時、幾十小時,這也就給整個搶救行動帶來非常大的不利。”他說13號他在現場就看到武警官兵為救一個幸存者,用了近20個小時。

“發現一個活人不容易,可要救出一個活人更不容易。在一個大坑上麵,當時我們在地麵上估計那裏麵會壓著不少人,武警官兵便費勁費力用了十多個小時,才挪走了那些壓在大坑上的水泥板和磚塊。後來他們在裏麵發現了一名已處於昏迷狀態的幸存者,連忙給他戴上一頂安全帽。這個幸存者半坐在一堵矮牆前,背朝著搜救人員,左手臂還被壓在一個已經死去的遇難者身下,抽動不得。而那個遇難的死者身上,又壓著大的水泥板。在這個幸存者的正上方,又是隨時可能倒塌的一棟懸空樓體。

要救這麼個幸存者,實在太危險了!那垛矮牆是唯一的支撐體。搶救的消防隊員隻能輪流下坑,用腰斧將壓在死者身上的水泥板塊砍成小碎片,再慢慢抽出,進度很緩慢,但也隻能如此。而且那個時候,討厭的餘震又不斷。這個時候,3名國家救援專家到了,他們觀察了一下現場,對搜救和營救提出了一些建議。消防隊員和武警官兵又經過3個多小時的努力,才把那名已經昏迷過去的幸存者救了出來。我們在他的褲袋裏發現了一個教師證,於是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是67歲的王德祥,小學數學教師……”王德祥老先生是幸運的。但活著的他內心極其痛苦。因為這一天本是他的生日。家人為了住院的他像以往一樣過上一個生日,12日中午,王德祥的老伴、兒子、兒媳婦、孫子、侄兒、侄兒媳婦、二侄兒、二侄兒媳婦一行共8人,帶著禮物和生日蛋糕等,喜氣洋洋地來到中醫院為老先生慶賀生日。哪知災從天降,當時除兒子因為要上班而先行離開了醫院外,其餘7位親屬則全部被埋在廢墟之中,永遠地離開了王德祥。

5月12日,原本並不太在乎自己生日的王德祥,從今以後,不知這位老先生是否還願意記起這個生日。當他想起這個生日的時候,他又是怎樣的感歎與悲傷?

5月12日,你讓多少骨肉分離?你給都江堰帶來多少痛與悲!中醫院最後確認的死亡人數為160多人,其中醫院人員30多名。這是除學校之外,在地震中群體死亡最多的單位之一。

在我記憶中的都江堰,無論是30多年前第一次看到它,還是大震前一年重遊故地時,它都是那樣的清秀、美麗,既充滿中國傳統的農耕風情,又四處散溢著現代的時尚浪漫。然而今春5月下旬的都江堰,則遍體鱗傷,滿目瘡痍,皆是眼淚和痛楚。

這種沉重令我有些窒息和壓抑。

在12日至13日的都江堰,還有一個地方的搶救更加驚心動魄。這個故事在媒體上基本沒有披露多少,其原因是有個細節很意外。然而在我看來恰恰說明了生命的不易。

在都江堰風景區,有條觀光索道上,在地震時懸掛著12名台灣遊客,另有2名中方導遊。台灣遊客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最大年齡的已經73歲。山崩地裂後,索道完全停止了,懸在半空的被關在吊廂裏的十幾個台灣遊客們,驚出一身冷汗後不知如何是好。他們拚命地呼叫,然而沒有人回應他們。傍晚時分,才有人過來告訴他們已經通知部隊來營救。

“我要下去解手!我憋不住呀——”一位女遊客喊個不停。每個索道上的吊廂裝著倆人,這位女遊客正好與一位男遊客在一起。他們雖然是一個團的,但並不太熟悉。現在他們成了險境中的同路人。男的對她說:“你就別再嫌棄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去你的……”女遊客說完便哭了起來。不想,懸在索道上的幾個吊廂內頓時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哭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