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地輕響,上百枚細長的銀針在她手下飛舞,如工蜂列隊,順著艾離的經脈,綿密有序地刺入各處穴道。
約莫一刻鍾的光景,莫小雨才將天音針全部打完。以衣袖點擦著額上的細汗,她抬頭望向季憐月,“大師姐這是內力耗盡傷及丹田所致,我能保她一日之內傷勢不會惡化,師兄可以暫時收手了。”她早已看出,師兄的狀態也極為不好,卻仍在不間斷為師姐輸送內力。然而,他所輸送的內力隻有極細微的部分可被師姐吸收,這於師兄而言,損耗過大又得不償失。
季憐月頷首,臉色稍緩,卻並未撤回內力。
見他如此固執,莫小雨正欲張口勸說,正在此時,緊閉的鐵門“吱嘎”一聲緩緩打開。
季憐月精神一振,未等鐵門全部打開,便一步邁了進去。
“拜見主上!”疾走至高台下,他將艾離輕放至身旁,翻身跪倒。
“為何弄成這般模樣?”高椅上,地藏王俯首凝望著衣衫襤褸的他,一股無形壓力隨之而來。
“幻瞳為玄武所害,請主上為他作主!”季憐月猛然抬起頭,雙目之中燃起兩團憤恨的火焰。
在鐵門外等候之時,他將今夜之事從頭細思了一遍,然後極為恨悔地發現,這一切應是玄武設計的圈套。今夜,他本該來此處向地藏王領取鑄骨藥,順道去往太子府與稱心相見。然而玄武卻突然出現,並命令他去刺殺劉夏涼,一下子打亂了他貫有的行程。他已理清了事情的始末,令他刺殺劉夏涼應是玄武臨時起意,其真正用意是拖住他,進而謀害稱心!
他的雙眸血棘遍布,聲音力穿金石。地藏王沉定的目光中不由掠過一絲訝然:此子在他麵前向來榮辱不驚,從未有過如此疾聲厲色之時。
暗中一歎,他漠然說道:“太子看似剛強實則寡斷,大事在際,必須迫他不再反悔。幻瞳麵媚而形妖,乃亡族少夭之命,你為他改命不成,又何必怨及玄武。”
季憐月心中一沉,垂眸不語。
四王與太子分庭抗爭,影麟堂與玄武堂各屬一方,加之玄武的長輩與羅藝素有舊怨,玄武便將此怨加諸於他這名羅藝門生身上。二堂時有摩擦,地藏王卻一向默許。既然玄武能以鑄骨藥相挾,地藏王怕是早知其所圖謀。關於五行逆天之事,他向來主張兵不血刃,以謀略取之。如今稱心一死,地藏王必會放棄他的計劃,改行玄武之策。
地藏王暗察其顏,緩語勸慰:“天道不公改天換命,然則天道麵前人人皆如螻蟻,改天換命又談何容易?幻瞳心誌不堅,無法破除心結,應劫應命而亡,非任何人之過。再者,入教之時他便已發下誓言,為達此誌萬般皆舍。我教砥礪行至如今這般局麵,正是由於無數人的萬般皆舍。你我必須一行到底,方不會令他們的‘舍’埋沒於這浩渺的天道之中。”
不知是將其勸言聽進去了,還是隻是收斂了情緒,季憐月雙膝落地,謙卑地垂了下頭,“艾離非本教門徒,她為救幻瞳而傷,懇請主上救治。”
“哦?”地藏王目光掃過艾離,冷漠地說道:“此女身逢情煞血劫,現在傷重難愈,亦是應其劫數,不救也罷。”
“懇請主上垂憐!”季憐月嘶聲呼道,一頭重叩在地。
地藏王雙眸微眯,緩步走下高台,在他麵前止步,“非是本尊見死不救,實是她傷重難愈。即使救治,也不過是在拖延時日罷了。況且大事在際,救她於我耗損頗巨,得不償失。”
“求主上救治!屬下願為主上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季憐月匍匐在地,全身叩拜於他的靴前。
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這樣的話語地藏王不知聽到多少人講過。然而語出自他,卻令他沉凝不語。此子一身傲骨,遇事從容冷靜,這麼多年來,從未對他說過一句諂媚之辭,更從未對他有過任何請求。即使每次於他座前彎腰,可那骨子裏的傲氣渾然壓持不住。他以鑄骨藥相挾,便是因為在其眼中看到了從來不曾消失的傲然鋒銳。而這一刻,他那傲然鋒銳蕩然無存,唯餘誠心求懇。如今終於將他收服,地藏王心中卻無一絲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