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怨難釋兄弟鬩牆(1 / 2)

黑暗浸染天空,厚厚的雲層中,月光幾不可見。夜風呼號,群星慘淡,隻有廖廖數顆被迫著僵凍在天上。

太子書房前,幾名婢女在瑟瑟發抖。書房內,忽而咒罵,忽而哭叫,夾雜著各種器物的碎裂之音,一波高過波,似無個止歇。溫柔似水的少年與肅直如竹的道長都已不在。這一次,再也無人可以製止住籠中暴獸般的太子。

推諉的目光中,一名值守婢女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前。她正欲推門,卻被一股大力拉扯,倒退著摔倒在地上。

“都給我滾!”

陰沉的低吼聲中,婢女們如蒙大赦,就連那個倒在地的婢女也一個骨碌爬起,飛也似的退走。

房門被人推開,一眼望去遍地殘骸。似有瘋獸被囚於此,狠狠撕咬,反複踐踏。

“稱心哪稱心,我的稱心!”李承乾自喉嚨深處發出傷獸般地哀嚎,所經之處的器物被他發瘋般地摔打在地上,“唯有隨心所欲,方能稱心如意。本宮何時才能真正的稱心如意啊!”

“殿下這是做甚?”來人立於門口,沉冷地發問。

李承乾轉頭看到來人,蒙濁的雙眼陡然亮起,猶如溺水之人乍見浮木。他快步走向來人,大聲叫道:“侯將軍哪,李泰屢屢害我。此次更是假借父皇之手,殺害我府貴人!父皇如此偏心於他,我到底該如何自處?”

“為了一名伶人,這就是太子殿下托疾數月不臨朝的緣由嗎?”侯君集冷冷審視著這位當今大唐的太子殿下。

麵前之人,身穿淡杏色錦衣,頭戴同色平巾幘,幾縷發絲雜亂地散落在肩頭。年青英武的麵孔雖是一副頹容,卻依稀可尋找到當今皇帝年輕時的影子。遺憾的是,容貌可以由血緣繼承,性格卻無法一脈相傳。皇帝的剛毅與睿智,傳到太子身上卻變成了剛愎與狡慧。皇帝與逝去的長孫皇後情深不渝,向為世人所津津樂道,然而這種深情到了太子這裏,卻換作對一名男伶的沉迷。如此違背人倫之事,難怪皇帝會勃然大怒,下旨斬殺那名男伶。可歎太子仍是不知悔改,竟然任性地上不朝。相比於勤政的皇帝,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是又不是。”察覺出對方的不屑之意,李承乾整了整衣發,自恃身份地端起了架子,“本宮隻是憤恨不平,明明本宮才是太子,為何父皇待李泰比待本宮還好?”

侯君集靜冷地看著他,“聖上確實對魏王過分寵愛,但為何會如此,殿下難道心裏沒有一點數嗎?”

他曾因貪瀆之罪入獄,出獄後受到太子盛情招攬。落魄之人隻要給其些許溫暖就會被無限放大,感恩之下他決定輔佐太子。然而隨著他與太子的深入交往,他發現這位太子殿下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作風奔放,而根本就是行事荒誕!比如太子曾特製一口數尺高的銅爐和一個有六個格子的大鍋,差人去民間偷來牛馬,放入大鍋裏親手烹飪。然後太子召集一群侍從官吏、太監婢女一起大快朵頤。又如他曾應太子之邀過府觀看太子推崇盛讚的軍陣演練。當他看到那種以軍陣為兒戲般的打鬧,這位出身於屍山血海的大將軍,竟被逼至啞口無言,無法作評。更令人費解的是,身為大唐太子,這位太子殿下卻對突厥習俗異常執愛,常在東宮裏身穿突厥服飾,結滿頭的突厥辮,吃飯時豪放地直接用佩刀割肉入口。不僅如此,太子還在東宮搭起帳篷,與侍從們一起扮作突厥武士,相互打鬥。甚至有一次,他躺在地上裝作死去的突厥可汗,令侍從按照突厥的習俗,一邊騎馬環繞他奔跑,一邊痛哭著割破臉皮。

見識過太子種種匪夷所思之事,又有皇帝珠玉在前,侯君集內心深處對這位太子很是不以為然。

“那是因為李泰百般討好父皇!”李承乾憤恨地攥著拳頭,“什麼《括地誌》,分明就是他用來稱頌父皇的。本宮才不屑去做那等阿諛奉承之事!”

侯君集目光一閃,故作憂心忡忡地說道:“我老侯是行武出身,自然也非常看不慣魏王那些虛頭巴腦的玩意。不過那些玩意很得聖上歡心,聖上現在對魏王是言聽計從。聽說此次殿下府中之人被殺,便是出自於魏王向聖上告密。長此以往,我看殿下的東宮之位堪憂哪。”

聽聞此言,李承乾慌了手腳,焦躁不安地說道:“候將軍救我!若果真讓李泰那廝得到了皇位,他必定會殺我而後快。”驚恐之中,他憶起蒼石道長所測星相:紫微霧掩,昏暗不明,太子星暗,劫命難逃。如今種種跡象都在表明,他的太子之位怕是就要保不住。

“難道殿下心甘情願地坐以待斃,從未考慮過先下手為強?”看到太子這般表現,侯君集內心越發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