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呆和“思考”是我們必須要學會的本領,否則,你很難在這種無聊的長天白日裏度過你生命裏隨便拿來揮霍的時光。
開庭的那天我忽然又看見這麼多人了,這段在警局的日子好像很長,長得我忘記了如何應對這麼多人的眼睛。我覺得他們都像是看耍猴一樣地看著我,等待著我將要給他們一個怎樣的笑料。
我剛剛一抬頭,忽然感覺無數的刺眼的光線朝我射過來,我用手擋了擋,然後眯著眼睛去看,才發現來了很多的記者。
這件事這麼轟動了嗎?整個法庭裏記者和站著的坐著的民眾擠在一起,但是卻不發出聲音。
直到曹格,不,是曹客,直到曹客進來,人群才有了一陣騷動。我聽見很多聲音都在罵曹客喪盡天良,說曹客是畜生。他們應該都還不認識我。
正式開始審理案件的時候,當一個陌生的律師問我問題的時候,人們才開始唏噓,那時候他們才明白,原來我也是壞人之一。
剛開始律師問我問題的時候我基本上都是積極地回答了,直到一個證人的出現。
林沐忽然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懵了,好像心也僵了,我開始顫抖著心祈禱,祈禱這跟林沐無關。
可是我開始聽見林沐的話我整個人都絕望了,她說:“我本來是有身孕的,但是這個女人她看上了我未婚夫,攪得我的生活一團糟,以至於我有了一定程度的抑鬱。後來我到一家心理診所看病,我並不知道是她的診所,是這個男的接待的我,他騙我說我的抑鬱已經影響到我的孩子成了畸形,於是我不得不拿掉孩子。再後來,我未婚夫跟我分手了,我更加難過,精神狀態更不好了,就又到她的診所裏看病。我被催眠過一次,我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但是之後我就懷孕了。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就懷孕了,他們告訴我說,這種事極少發生,而且是不詳的預兆,但是如果我給他們錢的話,他們會幫我解決,他們一次性跟我要了五萬塊,而且不準我轉賬,必須現金,我就取了五萬塊給他們。然後他們又把我交給了另外一個心理醫生,從此沒再管我。”
我不知道林沐怎麼會想到這些的,她甚至拿出了在我們那裏看病的記錄,跟她說的全部符合,用的記錄紙也是我們診所的。我不得不相信,這是她本來就策劃好的,說不定那個什麼我跟曹客的合同也是她弄出來的。她既然有我們診所的診斷書,弄合同蓋章應該都是容易的。至於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不知道,我已經有太長時間沒有去過診所了。
我的頭腦隨著林沐的話開始嗡嗡作響,最後林沐用滿是恨意的目光看向我並且指著我說我是個毒蠍心腸的女人的時候,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人中的疼痛感覺讓我漸漸清醒過來,這個時候便聽見李律師一直在申請休庭,希望我能夠得到治療和休息。
但是我又醒了,並且好好地站在那裏。
法官問我有沒有事,我搖搖頭說沒事。
我實在不想再來一次了,我隻想今天盡快把這件事給解決,哪怕多待一分鍾都叫我心如刀絞。
接著是曹客,曹客乖乖地認罪,不過他說我跟他沒有關係,一切都是他自己幹的。
誰會信呢?
曹客這個時候所說的一切沒有人相信了,律師認為曹客是想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然後拯救我。他們甚至推測也許曹客和我有著不一般的關係。
曹客對我沒有一點愧疚的心理,他看我的時候仍舊和以前一樣的目光,那麼平靜。我想到他以前常說的話,他總是那麼自信滿滿地說不在話下,誰會想到原來他是一個變態狂。
法官問曹客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曹客的回答非常簡單,他說:“我發現我自己是個催眠天才,這應該是上帝賜予我的,我想我應該好好利用起來。一開始,我從沒想過要這樣做,我也是個對生活和愛情充滿無限向往的人。可是,我談了好幾個女朋友,她們最後都跟別人結婚了,有的跟我都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結果告訴我她有了別人的孩子,她要跟孩子的爸爸結婚。我恨這世上有美好婚姻的女人也恨有美好愛情的女人。我不想自己這麼孤獨,我想要這世界上不能跟我在一起的女人都為我生孩子,我有好多好多的孩子,我就不是孤獨的了。我開始研究怎麼做這件事,最後我成功了。”
曹客說話的時候仍舊有一種自豪感,他說,就算現在判他死罪他也無所謂,因為他已經有了那麼多的孩子在活著。
曹客的話聽得我毛骨悚然,他身上竟然帶著如此深的罪孽,這罪孽讓所有的人都不能原諒他,那麼,所有的人也就不會想要原諒我。
在法官宣判之前,李律師質疑那份協議是偽造的,但是他拿不出證據,他隻能推測。李律師也找專業人士核對了筆跡,結果跟我的筆跡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我很感謝他這麼相信我,可是,事實是真的可以被扭曲的。
錢總和周楊所花費的力氣不過是能讓我在這一係列的過程中不會受到額外的傷害。而最終的結果,他們不能扭轉。
最後,我徹底放棄了,我覺得放棄是明智的,反正我說什麼別人也不會信。
我開始排斥進入耳朵的聲音,不去想他們都說了什麼,這樣就聽不見律師們爭論的話和一些明顯的譴責我的話語。我什麼都不想聽了,我現在隻想趕緊結束,然後回到牢籠裏麵去,安安靜靜地生活。
在監獄裏生活其實沒什麼不好,不用交房租,還有人供飯,哪裏有這樣好的事?
我低著頭,一聲不吭,等著法官的裁決。
最後我在法官宣判完畢之後抬了下頭,然後我看見了林沐輕蔑的微笑,她的微笑裏還是帶著恨意。她大概是對法官判我的十年監禁很不滿意,她應該是希望我被關一輩子的,或者說,被槍決,馬上執行。
她真的恨我入骨了,我看的出來,我想跟她說,如果這樣你會舒服的話,那就當是我還給你的吧!
我還看到了周楊,我對周楊笑了笑,意思是叫他放寬心,不要又把五官皺到了一起,不過十年而已,十年後,誰又能說我保不準又是一條好漢?
十年……
我在心裏一遍遍地掂量這十年的分量,十年後,我是不是人老珠黃?十年後,我是不是彎腰駝背的出來?十年後,我會不會兩鬢斑白?有這樣的十年時間,我原本是可以好好地找個人愛一場的啊,可以找個人好好地結婚生子……我還沒結婚沒有孩子呢,怎麼可以就這樣耗掉自己的十年?
曹客被判了終身監禁,這個結果仍叫一些人唏噓不已,他們像林沐希望我死一樣希望曹客立刻死。我覺得我跟曹客至少在這一點上是相同的,我們都被人恨著,並且是希望我們死一樣地恨著。曹客是有目的性地殺害別人的孩子,而我是無意識地殺害了別人的孩子。我們都是罪人。
我被押上車送往我可預知的目的地的時候,我聽見周楊在對我喊著:“一定要上訴!一定要上訴!”
我什麼都沒說,隻聽砰的一聲響,我的世界進入了陰暗潮濕安靜的的狹小空間。
仿佛走了很遠的路,這期間我一直在沉睡,我旁邊的看著我的警察用詫異的口吻說:“這個時候還有心思睡!”
他的聲音微小而低沉,而在迷糊狀態的我卻聽的異常清晰。
還有路上車輪子軋過小石子的聲音我也能聽到,我雖然蜷縮於這樣一個略顯黑暗的地方,然而我的觸角卻伸向了廣闊的世界,並且極為靈敏地感知著所有的一切,一切聲音和一切感覺。
我覺察到了車子在減速,我想,我是到了目的地了。
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晚霞通紅的光忽然照進我眼裏,讓我迷離著睜不開眼,並且刺激地流出了眼淚。
那一刻,我忽然很感激,原來這個地方也是美的,因為這裏有這樣美的晚霞,這個地方給我的光亮是通紅的霞光,而不是我先前所想的高而刺眼的探照燈。
這晚霞叫我安心。
從這裏的所有人對我的稱呼裏,我明白了,我從此以後可以忘記自己是誰了,因為誰也沒有必要知道我是誰,對於大家來說,我是明顯而唯一的174號,前麵似乎還有很多數字,但是大家都叫我74號。
“74號,這是你的用具。”
“74號,這是這裏的規章製度,好好學習。”
“74號,你以後歸張教官管。”
“74號,這裏就是你的宿舍。”
我進宿舍的時候,宿舍裏其他的女犯人都在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沒有一個人理睬我。
“25號,這是74號,以後就住在你們這裏,大家要互相幫助,好好改造!”送我來的女教官大聲對宿舍裏的人說著。
所有人都抬頭看我了,那個25號走了過來,對女教官敬禮,然後微笑著說:“您放心,交給我吧!”
我對她點頭笑笑,沒說什麼。
“多少號來著?”那個25號一邊問一邊看我手裏的洗漱用具,然後哦了一聲,說,“74號啊!”
給我安排了床鋪之後那個女教官就走了。
這時候所有人又都開始做自己的事了,用一副冷漠的背影對著我。
“我說氣死號,我們這個宿舍裏有多少人你數數看。”隻有25號一個人理我,我想她大概是這個屋裏的小頭目。
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她不是叫我74號,而是叫我氣死號。
25號這句話說完,其他人都笑了,有幾個附和著說:“氣死號,哈哈,這個號碼好,以後就叫氣死號吧!”
“我說氣死號,你是犯了什麼罪?住在我們這裏的可都是重罪,沒個十年八年的不會住到這裏來。”有個女人走過來說。
25號看了走過來的那個女人一眼,說:“別打岔,我的問題她還沒回答呢。”
我默許了她們叫我氣死號的權利,然後四下看了看,說:“人不全,不知道有多少人。”
25號一聽,咦了一聲,說:“氣死號好聰明啊!我們這裏來了一個聰明的!哈哈!我告訴你吧,一共7個!你就是第7個。還有,這裏歸我管,因為我還有30年才能出去,你們全部比我出去的早,所以呢,你以後也得聽我的,明白嗎?”
25號看起來大概有三四十歲的樣子,我判斷不清,因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的日子讓她看起來顯得蒼老。我在想,她30年後出去的話還能做什麼?倒不如在這裏待一輩子,一輩子做她的小頭目,總算還有點事幹。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老規矩,倒杯‘水’來。”25號對她旁邊的女人說。
那個女人嘿嘿笑了兩聲就進了衛生間,我一直在整理我的床鋪,沒過問。
不一會,那個女人從衛生間裏出來了,手裏端著一個杯子,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說:“還熱著呢,趕緊的。”
25捏著鼻子看了看那杯東西,然後對我說:“把這‘水’喝下去,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的人了,我會罩著你。”
杯子裏濃重的尿液味撲鼻而來,我看著25號,而25號和所有人都微笑地看著我。
“你是叫我喝這個東西?”我不敢相信地確認了一遍。
“是啊!這是我們這裏的規矩,你問問,誰沒喝過?還有那些早就從這裏出去的,也全都喝過!”25號得意地指了指那些看熱鬧的女人,女人們紛紛點頭回應。
25號將袖子捋了上去,露出了她蛇身的青色紋身,說:“你可別以為能逃得過去,總之,這個是非喝不可的,我看你細皮嫩肉的,可不是能受得了皮肉之苦的。”
“那我要是就不喝呢?”我冷笑著回應她。我想我冷豔這輩子最不怕的事大概就是被人要挾,更不怕被一群女人要挾,而且是在監獄裏,上麵管事的多的很,我就一定要屈服於她們嗎?
對於監獄,我像是一個剛剛進入社會的孩子,充滿正義的幻想。
“不喝?”25號陰冷地笑著,說,“那可就不客氣了!姐妹們!灌!”
25號手一揮,所有人都圍了過來,我的雙手立刻被按個結實了,然後有兩個人掰開我的嘴,25號手裏端著那個惡心的杯子,一點點往我嘴巴跟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