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南小陌又縫春(1 / 3)

南國有城,山水清明,橫看成嶺,若如盤龍,虎踞人間,城中客舍青青,大道通明,柳色明暗交替,水波粼粼婉轉,岸邊高台茶水相對,瓦舍戲曲鶯鶯,人聲鼎沸,絡繹不絕,俯視望去,宛如世外桃源。

雖說宛如世外桃源,但卻人人有誌,其中虛無縹緲的修仙傳說,毫無疑問首當其一,奈何傳說終歸是傳說,這地方,說好了是世外桃源,說不好了,便是窮山溝,窮山惡水,更是刁民無數。

此時節正值三月,花香盛開之際,空氣中彌漫著陣陣透體的香味,其中不乏混雜著人們的吵鬧聲和謾罵聲。

黃昏時分,晚霞映紅,天邊深深淺淺的雲朵開始像四周蔓延,仿佛要遮住這最後一絲光芒。

在這片晚霞下,一張長滿苔蘚,滿是低矮窪坑的牆壁前圍繞著一片衣衫不整的人群,人們的目光正直勾勾的盯著牆壁。

幾個衙役手持彎刀,刀桶別在腰間,戴著高帽,威風凜凜,其中一人滿臉胡渣,濃眉大眼,指著牆壁上剛貼出來的告示說到:“鄉親們呐,快來看看,這是本府騎行八百裏快馬加鞭從京城帶回來的消息,為了這個路上可是累死了數百匹好馬,本官這可是為民辦事,下次知府巡查,你們若是在說本府搜刮民脂可別怪本官翻臉不認人,你們仔細看看,這可是隔了三年一次的科舉大考,你們哪家有合適的娃娃,送去京城,從此以後那是平步青雲一步登天啊,本府這是送給了你們一份天大的好處”

牆前圍繞的村民顧不上那衙役嘴裏的吐沫星子,一個個人頭攢動,瞪著眼鏡使出吃奶的勁爭先恐後的往前擠去。

隻見牆壁上貼著一張大大的宣墨紙,紙上筆跡飛舞,猶如萬馬奔騰,散發著濃濃的墨香,下方蓋著一方紅漆大章。

圍觀人群定睛細看,仔細分辨,最終得知,等了三年之久皇城大考定於九九之日舉行!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終於科考了,繡花,待我考取功名,看你那狗賊老父如何再攔你我之情!”

“三年了!三年前我曾一分之差沒考上,此事乃我之人生大恥!這次定要考取功名!”一個粗糙不堪渾身衣著淩亂不堪,滿臉胡渣的大漢仰天長嘯。

話音剛落,一旁傳來一陣譏諷。

“得了吧,二狗子,這俗話說得好,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就你這個德行,你家那院子裏破的都能養豬了”一個白麵書生模樣的人諷刺到。

人群頓時發出一陣哄笑聲。

“就是,李二狗,你要能考上,我回去就把我那老妻休於你,哈哈哈”

“你爹當年就是差一分,到了你這也差一分,李二狗,你要真考上了,我家那兩頭畜牲也送給你,哈哈哈哈”

“李二狗,你要是能考上,我周某人便一頭矗死在這牆上,話說當年你連進士都差了一分,哈哈哈哈,要知道,我那哥哥,三年前便考進了京都知府衙門,如今掌管著知府大印”

“呸,區區一個掌印小斯也說的出口,我爹當年被征去翻蓋門樓,這榮耀,你這粗鄙之人是無法體會”

這滿臉胡渣邋遢不堪的人,便是城南胡同巷裏老李家的娃娃,幼時便隨其爹上山打獵,自小便虎背熊腰,膀大腰圓,年級輕鬆的便生了一副滄桑麵孔,也難怪這十裏八鄉的姑娘沒一個看的上他,但其爹曾經也參加過科舉,因為同他一樣差了一分沒考上便被征去了修裏京都門樓,修完之後拿了二兩銀子便回歸了村裏。

此刻李二狗雖嘴裏嚷嚷,但麵色通紅,曾因這事,他爹被人取了名號叫李一分,這明白的,知道他爹當年隻差了一分,這不明白的,還以為他爹科舉隻考了一分!

“我家本來就有三頭豬,咋的了!你們等著!今年科考,我肯定會考上的,到時候讓你們好看,今晚上我先去你家吃了那兩頭畜牲去!”

夜風將至,人群漸息,天上的雲朵終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將晚霞徹底遮住,喧器的吵鬧聲逐漸化為茅屋裏一盞盞柔和溫暖的火光。

……

此城不大,不過方圓二三十裏,無論是王家老爺被媳婦在青樓裏逮到了,還是孫家的娃娃偷吃張家的臘肉,再或者如李二狗般大的娃娃在山裏打獵被驢蹄子踢了,諸如此類,必定不出一時三刻,便會成為人們閑談的笑話,科舉大考這等消息,不外如是,像長了翅膀一般,短短不到半日光景,便沸沸揚揚,滿城人盡皆知。

雖說城裏大多數人皆是靠打獵為生,若說手無縛雞之力,卻是讓人笑話,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嘛,但若能當個官,算是祖上積德了,但人人都知道,考個功名,隻是祖上積德,若是能修個仙人,那才真真是祖墳冒了青煙。

此城之人不但見過仙人,並且經曆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事情,數年前,幾乎城中人人都看見過令人驚心動魄的一幕,且不說有一神仙隔空而行,單單是一頭黑虎口吐人言,便將數人嚇的屁滾尿流,但沒有人能描繪出來那是個何等景象,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便成了傳說,親眼見過的人也認為自己是產生了某種不可描述的幻覺。

盡管從此以後,便有凡人萌生了修仙的念頭,奈何明月照溝渠,多年過去,至今在無一人見過神仙,盡管有神仙的說法依然盛行,但扔存在於傳說之中,傳說不能當飯吃,再說了,莫非仙人不用吃飯?這事沒有人知道答案,血肉之軀抵不過五穀雜糧的需要。

此時在一片青翠欲滴林子後麵,住著一戶人家,屋內一個碩大的大火盆不斷散發著足夠的溫暖,抵禦著窗外呼呼的大風。

在火盆前,一個青年手捧著一本奇經怪談目不轉睛的研讀,一旁一個年邁的婦人輕巧的編織著一件衣衫。

“娘,你說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這書上說什麼移山倒海,長生不老真的假的?”

少年手裏捧著的是一本封麵上全是奇怪花紋的書籍,是他偷了一頭家裏老父打來的長蛇在城中一老頭那裏換來的,為此沒少挨罵,一鍋蛇湯能再這三月的春寒裏暖暖身子,這破書籍能有甚用?但這不妨礙他每天拿出來津津有味的看著,此刻他抬起頭看著其娘問道,仿佛陷入了對神仙的幻想之中,被深深的震撼。

這少年便是宋行,其爹有大誌,一個行字,意義深遠,取自行遊四方之意,誌向深遠,奈何宋行沒少因為這個名字惹人笑話,其中笑的最囂張跋扈的便是其同窗,知府的掌上明珠柳枇杷,曾直言宋行為何不叫送終。但此女的老子是知府,便不說那些衙役,光是府裏那些惡奴家丁宋行就惹不起,也不知每年城中稅收是不是全落入了這柳知府一個人的行囊裏,宋行每每看見此女,心裏都會默念到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此女如此行徑,為何不叫柳砒雙。

盡管宋行熟讀史書兵法,九經八語甚至於論語都熟爛於心,但奈何言語的殺傷力實在不如會棍棒來的厲害,更別提宋行此刻也是隻敢埋在心裏幻想,活人真是被尿憋死了。

宋行出生後,身子骨極為虛弱,遠遠弱於其他人不說,在同齡人下水捕魚,上山敲狼之際,他卻真真是手無縛雞之力,平日裏做的做多的事情便是在河灘上摸一些泥鰍,但泥鰍這東西,人人都會摸,不值錢。有傳言說,當時一場黑風吸走了孩童的靈力,有外來人說,此地山青水秀,乃人間不可多得之景,這孩子啊,多半是物極必反,更有人說,這孩子可能是遭了報應了,當時雷雨黑雲便是劫難,能活著便不錯了。

而這個人當天就被宋行他爹糾結了一群人蒙著麵打斷了狗腿,扔在柴房,至今便是人們口中說的能活著就不錯了,此人曾多次前往府衙報案,但奈何沒有人知道凶手,至今仍是一樁懸案。

正所謂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宋行的娘是個明事理的人兒,對宋行整日沉迷在這怪力亂神的書籍裏也不惱火,權當是孩子頑皮,用她的話說,便是:“我小時候沒吃過飽飯,這好不容易到了孩子這裏不缺吃穿了,看幾本書怕甚,再說了,多讀書總不是壞事。”

此刻她一邊穿著手裏的麻布,一邊抬頭對宋行說道。

“這就算有妖魔鬼怪啊,那也是神仙的事兒,書上還說有起死回生之術呢,這村裏挨不過冬天的人多了,那也沒見過有誰死而複生啊,今天官文都貼出來了,你八成是不知道,剛剛你李叔回來說城牆上貼告示了”

說到這裏,婦人放下手中衣衫,充滿慈祥,繼續說到。

“今年九九那天,也就是過了中元,便是科舉的日子,算算日子,你也快十五了,倒是可以去碰碰運氣,在過些天,我給你縫雙布鞋,你在路上帶上,也好換著穿。”

說罷起身拿出一本厚重的詩書塞給了宋行。

“娘,聽說要去科考要去,這山高路遠的,要翻好幾座山,我聽說這路上,便要走好幾個月,一路荊棘叢生不說,獵物也不少,這何時才能到京城,我就在家裏,哪也不去,根我爹打獵挺好的。”宋行放下書籍,垂頭喪氣說到。

“你這孩子,又不讓你一個人在路上,你李叔的娃娃,二狗,也要去,還有知府的女兒,歲數都差不多,我聽說上次去考試知府還安排了官兵和你們一起上路,那些豺狼虎豹,不怕的,再說了,你這身子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點也不像你爹,你爹晚上回來要是能在山裏挖到藥草,我在給你熬一熬你喝下去。”

一聽這話,宋行臉上都快擰到一塊去了,隻覺得舌尖發麻,顯然沒少喝藥。

“多讀些書,即便考不上功名,總是有好處的,你看老王家的娃娃,雖說打小就學了一身木匠本事,算有手藝的人,如今也能掙個幾兩銀子,可你是沒看到他當年被老木匠折騰成什麼樣了”

說完笑了繼續道:“你便是想當神仙,多讀些書,那也是個有文化的神仙。”

宋行聽完咯咯笑了起來。

此事宋行知道,他親眼看到過王家兒子不讀書,被老木匠當苦力從早到晚整整劈了三年的柴火,期間一度走火入魔,險些舉起斧子一把劈在自己的天靈蓋上,這才有了點起色。

一夜過去,第二天清晨,天微亮,宋行便從床上爬起來,在河邊洗漱起來,直到身上幹幹淨淨了才起身。

不同於別的少年,盡管衣衫破舊,但宋行總是將自己打扮的幹淨利落,按他娘的話說,便是姑娘家哪個不喜歡幹幹淨淨的少年?李二狗身子在壯實,不也沒有姑娘看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