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走近群山(2)(1 / 2)

當我剛來馬文瑞同誌身邊工作時,他已年近八旬,仍然擔任著全國政協副主席兼法製委員會主任,同時還擔任中國延安精神研究會會長(彭真同誌為名譽會長),這是一個以研究宣傳延安精神為宗旨的團體。社會活動多,會議也不少,每年還要抽出時間到各地視察工作。馬文瑞對國家的經濟建設、黨的思想理論建設和反腐敗等問題十分重視,每次外出,都很注意了解這幾方麵的情況。山東經濟迅猛健康發展使他很高興。福建省委在抓經濟工作的同時,狠抓黨風、廉政建設的經驗引起了他的重視馬文瑞同誌在擔任全國政協領導工作的八年多時間裏,就黨風問題和廉政建設問題,給黨中央寫過多次意見書,並撰寫了有關的調查報告。其中《關於加強黨風、廉政建設的意見書》,經江澤民同誌批轉政治局常委傳閱後,引起了重視。他不光主動向中央反映情況,也很重視基層群眾和各級幹部的來信來訪。1992年,馬文瑞同誌收到天津大邱莊群眾來信,反映禹作敏目無黨紀國法,包庇壞人,私設公堂及以權謀私、生活腐化等問題。馬文瑞同誌並沒有因為禹作敏是改革開放中赫赫有名的“模範人物”就置之不理。他先後四次批示、寫信,並多次敦促政協有關部門和最高人民檢察院派人下去了解情況,認真查處。

馬文瑞同誌總是勤懇地工作,直至晚年,除了每天堅持散步(這其實也是在長期革命鬥爭中養成的一種習慣)外,他兒乎沒有業餘娛樂活動。除了工作,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讀書看報。他的閱讀範圍很廣,對政治理論、思想道德和文化藝術界的情況尤為關注。他對國際問題很感興趣,談論起日本、美國、德國以及獨聯體等許多國家的情況,很有獨到見解。對香港問題、澳門問題和台灣問題也頗有研究。他熟悉許多外國總統和首相的個人經曆、政治觀點、外交主張和他們的對華態度。他如此關注世界的風雲動向,完全是為了更深刻、透徹地認識和探討我們改革開放中的社會主義中國正確的發展道路。

1992年盛夏,在碧海藍天、綠茵蔥蘢的北戴河海濱休養地,在我的多次提議下,馬文瑞同誌開始敘述自己的身世和革命經曆。在此之前,他還從未對任何人係統地講述過這個話題。談話是在他的臥室兼辦公室裏進行的。我至今清晰地記得,那天早飯後,大約9點多鍾,中海灘3號樓那間綠樹掩映著的靠南的屋子裏,窗外是斑斕的陽光和歡快的鳥鳴,遠處傳來海浪拍打沙灘和浴場上遊人的嬉笑聲,這使小屋裏的氣氛顯得越發清靜悠遠。屋裏的大寫字台靠南窗,馬文瑞側身坐在桌旁,與他相濡以沫五十多年的伴侶孫銘同誌興致勃勃地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旁聽。我坐在兩米開外的地方邊錄音、邊做筆記。馬文瑞開始回憶著那已經有些淡漠了的童年往事。這時,海風吹拂著窗外的綠葉,有一束陽光,由小天窗上投射下來,照射著馬文瑞深沉而嚴肅的麵部,把那眼角額頭上平時並不顯著的皺紋有些誇張地突現了出來。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正麵對著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一位人生經曆如身邊的大海一樣恣肆汪洋的不平凡的人物。再過幾個月,他就八十歲了,這對於一個人的生命,本身就是不易創造的奇跡,更何況他又是從那令人難以想像的艱辛的過去走來——不知何故,當我在那一刻看著馬文瑞,腦海中閃現出這樣一個念頭。他的故事,由童年和故鄉開始……言語中充滿了溫情。

一連十多天,每天都由那個時候開始,談到中午一點鍾左右。長達四五個鍾頭的時間裏,馬文瑞同誌總是那麼腰板挺直地坐在那裏,不間斷地慢慢講述著。我已經記滿了厚厚的一本,又開始寫第二本了。錄音機錄滿了二十多盤磁帶。馬文瑞身邊的桌麵上,總是放著一個打開的小本子,上麵顯然是列了幾條提綱。但他卻很少去看,隻是輕輕地搖動著一把黑紙折扇,用低沉而有力的陝北口音談著。

歲月流逝了半個多世紀,當年那個揮動著攔羊鏟在荒山上放牧的小羊倌,那個周家鑾高小品學兼優的學生會主席,與眼前這位老人似乎很難聯係起來。光陰似箭,往事如煙。當一個人在晚年回顧過去,能夠記憶起來的,總是那些在他心靈深處鏤刻下深刻印痕的往事。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就像老樹的年輪一樣。然而,當馬文瑞同誌回憶往事的時候,他談得最多的卻不是自己,而是他的親友,他的同誌和戰友。特別是當他談到那些已經犧牲多年、連姓名都被人們遺忘了的烈士時,他的回憶的腳步,就會情不自禁地完全停頓下來,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悲傷。他把那些對我來講完全陌生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我,生怕你寫錯了烈士的姓名,然後才詳細地講述他們的革命經曆和英雄事跡。我永遠不會忘記,他講到慕嘉績烈士時的神情。這位早在20世紀30年代初便倒在敵人槍口下的先烈,與馬文瑞並沒有同誌之外的特殊關係。當他講到這個同誌被敵人槍殺後,把頭割下來懸掛在瓦窯堡城門上時,極度的悲痛使冷靜堅強的老人語塞了……他說:“前幾年,烈士家鄉吳堡縣給他立碑,我題寫了碑文……這個同誌很不錯,犧牲得很英勇。”隨後,便是好一陣沉默,小屋裏充滿了哀痛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