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每個夜晚,夢遊都會準時地上演,塔端,成了兩個人欲望的城堡。他們像是兩個饑渴的男女,夢遊症的男女。他們歡愉的聲音,在塔端盛開著。即使如此,夜晚已經變得珍貴而稀少,在白天,夢遊有時候也會偷偷進行,隻是,地點不會選擇在塔端,而是張武厲緊閉的房間裏。
“誰是wlc?”
“不知道。我在你屋子裏的書架上,找到了一本書,悄悄地撕下了一頁紙,那上麵寫滿了這三個字母。”
“wlc。什麼書?”
“不知道。”
“那本書呢?”
“我把它埋在了花下麵。”
在白晝的屋子裏,一樣可以有夢遊般的效果,寬大的窗戶被密實的窗簾遮蔽著,屋子裏光線昏暗,他們完全赤裸著,在屋子裏奔跑著,追逐著。他們反複模仿著殺人的遊戲,行刑者永遠是張武厲,這個天生的冷酷殺手。張如煙也永遠是那個被殺者,站在床上,貼著牆根,跪在門口,躺在冰冷的地上,反剪著雙手,頭發披散在胸前,眼露可憐和哀求的目光。張武厲用手勢代替了槍,啪啪啪……張如煙死在了床上、床腳、地上、門口、花盆邊。數月來失敗的陰影終於煙消雲散。
那裏不是塔頂,不是遠離塵世的地點,即使房門緊閉,他們的聲音仍然能夠外泄,依然能夠讓人聽到。他們淫蕩的笑聲、說話聲、跑步聲、開槍聲,開始在用人中間傳播。
那座塔,還與城裏人的恐懼有關,莫名的飛彈會打中路人。那是張如煙的一個遊戲。有一天她心血來潮,盯上了張武厲腰間的手槍。她伸手去抓那個硬硬的槍套。張武厲,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把她掀翻在地,腳踩在她的胸口。張如煙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此時,張武厲才反應過來,他摔倒的那個人是張如煙。張如煙想要學習打槍,她說:“為什麼隻有你們男人能打槍?我聽說,遊擊隊裏有一個女隊長,也會使槍,而且百發百中。我也想像她那樣,百發百中。你和他們打了那麼長時間的仗,你一定見過那個姓薑的女隊長,看到過她打槍時的英姿。”
張武厲搖搖頭,“沒有。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長得什麼樣。”
張如煙把槍拿在手裏,做出各種姿勢。塔上,成了張如煙的訓練場。她是個天生無所畏懼的人,她把那支沉甸甸的槍拿在手裏的時候,絲毫沒有害怕與顫抖。她問張武厲:“我要向哪裏開槍?”那時候他們站在塔的七層上,透過窗子,街道上的風景一覽無餘。張武厲指著街道上行走的男女,“那就是你的目標。什麼時候,你隻要打中一個,你的槍法就練成了。”從那天起,張如煙瘋狂地迷戀上了在塔上開槍。第一槍時,伴隨著張如煙的驚叫,子彈並沒有飛向張武厲給她指定的目標,位於塔西側的燈芯大街上的行人。子彈因為手的抖動而滑出一條奇怪的曲線,驚慌地飛向了空中,驚擾了白楊樹端的幾隻鳥。第二槍,尖叫聲大了一些,子彈落在了塔裏,在牆上留下了一個黑黑的坑。第三槍,尖叫聲更加瘋狂,在張武厲手把手的幫助下,子彈才真正地飄飄悠悠地飛向塔下的人流中。子彈並沒有擊中張武厲指定的目標,而是越過人流,擊中了人流之外的一堵牆。對於燈芯大街上的人們,他們的驚嚇與噩夢才剛剛開始。他們都聽到了來自於塔上的莫名的槍聲,有人還看到了打在牆上的子彈。他們紛紛抬頭向塔上張望。第一天的訓練至此不得不終止了,因為張如煙被子彈震麻了的手已經抬不起來。快樂的表情洋溢在臉上,她問:“他們在看什麼?”張武厲說:“他們在看一個女神槍手的颯爽英姿。”張如煙興奮地說:“這真是一個好玩的遊戲。”張武厲鼓勵道:“這個遊戲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他們在塔上的射擊遊戲,隨著張如煙對動作要領的掌握,越來越熟練了,也越來越有刺激性。張如煙的叫聲,也越來越響亮和尖銳。那把手槍,就像是她手中的一個玩具,她可以任意地把玩,甚至她還可以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瀟灑的動作,讓張武厲讚賞不已。子彈時常會猛不丁地飛進正在逛街或者購物的人流中,人流也因為突如其來的子彈而驚慌失措。在短短的七天時間裏,張如煙一共打傷了三個人,一個被擊中了小腿,一個手臂掛了彩,還有一個,被打穿了耳朵。張如煙並不滿足,她問張武厲:“我似乎根本就沒有打中他。你看看,他還在奔跑呢。你不是說,被打中了,就會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嗎?”
張武厲指著自己的腦袋,還有心髒,“你隻有擊中了這兩個部位,他們才會立即倒下。”
張如煙是個專注而認真的練習者,按照張武厲的指導,她不知疲倦地練習著瞄準的動作,她的嘴裏念叨著:“腦袋,腦袋。”顯然,射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的努力換來的隻是大街上四散奔跑和越來越稀少的人群,在塔四周的燈芯大街、草帽大街上,已經沒有人再敢輕易地在那裏出現。一些臨街的店麵,都時刻盯著塔上的動靜,一旦聽到什麼風吹草動,便早早地關門打烊了。那兩條大街,成了A城最令人擔憂的地方,一些大人們哄淘氣的小孩子,也是嚇唬他們:“再不聽話就把你放到燈芯大街上,讓你吃槍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