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昭珂對於薑小紅的猶豫與彷徨感到不解:“這不是我以為的,而是事實。以前的事實不是都擺在那裏嗎?”
薑小紅重重地歎口氣:“他成了一個神了,想要成為一個普通人都難了。”
丁昭珂說:“你不想他成為神嗎?”
薑小紅憂傷地說:“我現在隻想著他能在來年的春天裏還能和我並肩作戰。”
丁昭珂說:“會的。一定會的。”
丁昭珂看著她那張堅毅而有些淡淡憂慮的臉,羨慕地說:“你能陪在他的身邊,真是一種幸福。”
薑小紅微微一愣,“你覺得是幸福嗎?”
丁昭珂毫不掩飾地點點頭,問:“你不覺得幸福嗎?”
薑小紅沒有回答,她淡然一笑,說:“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
丁昭珂對那個未知的刺殺行動的熱情極度地高漲,她已經從尋訪石匠的疲憊之中解脫出來,她像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將軍,對一個宏大的計劃爛熟於心;她也像是一個繡花姑娘,編織著自己最美的花朵;當然,她更是一個記者,在她就要寫下的那篇有關愛情的文章裏,她想要表達的思想和想要產生的結局,似乎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她甚至把張武備刺殺的場麵都想好了。在眾人的簇擁中,大漢奸春風得意,而經過掩飾的張武備,戴著一副眼鏡,隱藏在眾人之中。當薑小紅聽到丁昭珂為張武備設想的那個形象時,不禁笑出了聲,你讓他戴眼鏡?這不可能的。不管薑小紅如何表態。在丁昭珂的心裏,那樣的形象已經固定下來。他會分開記者,從人群中脫穎而出,鎮定自若地靠近大漢奸。他的槍隱藏在他隨手拿著的一卷報紙中,報紙成了一個最好的掩護工具,也許報紙的某一個版麵上,有一篇丁昭珂定的文章。子彈從圓筒狀的報紙中輕盈地飛出來,聲音很小,卻很勇敢,而且冒著一股青煙。大漢奸應聲倒地。張武備趁亂逃脫,然後是在她家裏喝酒慶賀。在她設想的那些畫麵中,她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血跡。
呼嘯而來的不僅僅是對一個人的愛,還有與石匠們一樣的衝動和仰視。張武備,他多麵的形象在她的思想裏聚集,燃燒,隨時都有要爆炸的可能,有一個致命的衝動,就是她想要和別人一起分享她內心無法撲滅的那團火。那是一個禁忌,她不能把之寫成文字,她也不能和周圍的同事分享,但是仍然有一個人,她可以訴說,美國女記者碧昂斯。她是一個局外人。因此,這段日子她和碧昂斯的談話讓美國人預感到某些即將發生的事情,她在《平原勇士》中這樣寫道:
丁不停地訴說,內容隻有一個人,講石匠們的故事,講平原上那些風一樣流傳的故事。那個人仿佛就在她的麵前,我感覺到她的衝動,想要去見那個遊擊隊長的衝動。她說,我多麼想成為和他並肩作戰的戰友啊。我發覺她在忙碌著,她對日本人的動向有著極大的興趣,肯定要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
冬天裏,汪精衛要來A城的消息越來越現實。從張武厲忙碌的身影就可以看到,從A城,越來越緊的盤查同樣可以感到,身在旅館中的黃永年便遭到了這樣的嚴格檢查,並被帶到了警察局。多虧了我母親,及時地趕到,才把他從警察局裏領回來,張武通當著黃永年的麵問我母親:“這個人是誰?”母親自豪地說:“我要嫁的人。”
就是那天,黃永年向母親提起了他想要一份維持基本生活保障的要求。他說:“你哥哥張武厲那裏,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無欲無求的士兵嗎?”
母親本來不想讓他去參軍,但是看著剛剛從警察局裏出來的黃永年,她歎了口氣,“你既然不想回家,那總得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沒隔幾天,重歸A城的黃永年成了張武厲手下的一名班長。張武厲還不能立即叫得上他的名字,“康……什麼,你去到馬市大街巡邏。”黃永年大聲回答:“營長,我叫康順利。”張武厲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康順利。我們以前在哪裏見過嗎?”黃永年說:“營長,沒有。我早就跟隨父母離開了A城,要不是他們都客死異鄉,我還回不了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