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川手裏那個杯子本來是砸向門的方向,她恰好進來,於是他下意識地改了力道,往右邊一偏。
右邊是牆壁,杯子砸上去,碎片卻反彈了回來,直接刺到了他的手臂上。
屋子裏一片寂靜。
阮之隻覺得自己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快,四肢卻不聽使喚,隻能站著一動不動,連舌尖都開始發麻。
傅長川的襯衣被割破了,鮮血正用肉眼可以見到的速度流出來,洇染出一塊塊紅色痕跡。
甫一見到這個場景,黃叔倒吸了一口涼氣,也來不及說什麼,一把推開阮之,從她身後的櫃子裏取出了藥箱。可是傅長川隻是冷冷站在那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諷刺地一笑:“留這麼點血又不會死。”
是一種完全不在乎的語氣。
阮之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隱約覺得,他不止是在憤怒生氣,隻怕隱匿更深的……是痛苦。
可是會是什麼事,令他這樣的人都覺得痛苦呢?
醫生匆匆趕到了,挑出了幾片碎玻璃,又用簡易繃帶加壓、冷敷止血。
“先生沒事吧?”黃叔在一旁急得搓手。
醫生正將抗纖溶藥物緩緩注入傅長川的靜脈中:“還有一塊玻璃沒有取出來,這裏取太危險,我怕會止不住,要去醫院。”
“就在這裏取。”傅長川忽然開口,聲音並不高,卻帶著絲毫不願聽勸的執拗。
鍾醫生是傅長川的保健醫生,看著他長大,大約是這家裏唯一不慣著他脾氣的,聽他這樣說,也發了脾氣:“你家有血漿嗎?!那幹脆都別治了!”
這是阮之第一看到傅長川的病,傷口已經處理了這麼久,冷敷、加壓、打針……可是血還在往外滲,汩汩綿綿的,仿佛是擰不住的水龍頭。她呆呆看著傅長川,忽然覺得,這樣子流血不止,遲早,他的血會流完的吧?
僵持了很久,阮之的聲音有些發抖:“傅先生,你真的不去醫院嗎?這樣流血……會死人的。”她很害怕,卻依舊努力勸他:“你再生氣,也不能不要命呀!這樣惹你生氣的壞人會很高興的。”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壞人”的用詞竟讓傅長川覺得很好笑,也很有趣,腦海裏沸騰的溫度正漸漸地冷卻下來,擅長分析與衡量的思維終於漸漸地回來了,他的雙手扶在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去醫院吧。”
黃叔就站在他旁邊,想要伸出手去扶他,終究還是不敢,隻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走過阮之身邊時,傅長川停下了腳步,如果不去管此刻他身上滴滴答答的水和血,他的語氣和表情,鎮定一如往常:“今天嚇到你了。”
她的確有些被嚇傻了,隻能勉強笑笑:“沒關係的,您趕緊去醫院。”頓了頓,又說,“您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不會說的。”
現在回憶起來,阮之對於他那天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還是一無所知。在那之後,他也並沒有如此暴怒過。那件事,和這個遺傳疾病一樣,之於他似乎是禁忌,從來不曾提起。而她,也隻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阮之看了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她伸手拉掉了紗布,看了看傷口,又輕輕碰了一下。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她隻好拿紗布隔在中間,深吸了口氣,然後死命掐了下去。
真是活生生撕裂了正在愈合的傷口,阮之痛得說不出話來,紗布上又有血跡滲透出來了。她大聲喊傅長川:“我要去醫院!”
傅長川正在榨果汁,雙手濕漉漉的進來,眸色沉了沉:“你碰到傷口了?”原本是想要罵她的,可見她隨時要落淚的樣子,到底還是忍住了:“別動,讓我看看。”
他的指尖冰涼,秀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來:“怎麼這麼不小心?”
阮之現在是真的痛,大呼小叫:“我不小心踢到的……已經很痛了你還要怪我?”
傅長川去客廳拿藥,連歡來了。她剛到廚房放下食材,就聽到臥室裏阮之在狼哭鬼嚎,傅長川臉色鐵青,她大氣都不敢出,隻好跑去問阮之:“阮小姐,你還好吧?”
“歡姐,我要去醫院。”阮之掙紮著坐起來,一邊控訴傅長川,“他還是不是人啊,我都這麼痛了還不肯送我去。”
她才知道阮之的腳受了傷,連忙走過去看了下,有些哭笑不得,傷口明顯是新裂開的——她要騙傅長川去醫院,也不用這麼真刀實槍地來啊。
傅長川在家居的抓絨服外隨便套了件駝色的厚毛衣開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