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天色蒙蒙地亮起來,整個迦隱都籠罩在一份靜謐之中,隻有丫鬟們起得早,在園子裏動作輕悄地各司其職。
清晨露水很重,剔透如珍珠般壓在草尖。風過,露珠在葉尖晃晃悠悠,徐徐地跌落在土壤裏。
絕舞自蘭閣的苑中慢慢踏出,依照著這些日子跟丫鬟們聊天提及的路線,不斷在腦中拚湊,然後拚湊出蘭閣到驚風苑的路線。
她雙眼蒙矓地望著眼前的路,所有風景都在眼中化為烏有,唯有腳下的路能引來她的注意。她要踏著這條路,一直走到驚風苑——師父在的地方。
埋著頭,數著步子,數到一千零九十五步時,她終於到了驚風苑裏。再走過回廊,八十九步後,她站在了曾經住過的屋子的門前。
還有些蒼白的菱唇微微嘟起,而後向上輕輕一勾,一朵狡黠的花朵在唇邊綻放。
她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而後輕輕地將門合上,又埋下頭,數著步子,一步、兩步、三步……十七步後,她走到了他的床前。
緩慢地蹲下身子,她跪在他床前,心醉地看著俊美的麵容,手抬起,又放下,來來回回數次。終於,她將指輕輕地點向他的眉,沿著眉形緩緩地描畫。
師父……
半晌,她的手指離開了他的臉頰。
她慢慢俯下身軀,輕輕地撫過他的唇,微微停頓,一滴溫熱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在他唇邊。
她看到他微蹙的眉,慌張起身。師父要醒了!
淩亂的步伐從床前一直響到門口,又消失在門外。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眸,望著床頂的紗帳出神,再也無法入睡。
梅林中,紅花紛飛,輕雪飄揚,輕柔地落在紫色身軀上,化在圍繞在他肩頭的雪白絨毛中。
高軒葉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佇立在梅樹下的聖憶風,“柳前輩的信。”
長指接過信,輕輕展開,視線從右至左看去,眉頭越來越緊,“師叔竟和先帝有這樣的交情。”
高軒葉雖不知是何事,但從聖憶風的口氣聽來覺得是好事,“聽少主的語氣,他們交情應不錯,這是好事,少主為何皺眉?”
“師叔答應皇帝,助獨孤翊登上太子之位。”輕輕的聲音悠悠地響起,聽不出喜怒。
高軒葉先是一怔,而後笑了笑。柳老前輩果然什麼事都做得出啊,看少主這回要怎麼處理。
“恕屬下直言,獨孤翊確實比任何人都有當帝王的資質,前輩大概是為龍月國的將來著想。”
淺笑輕揚,“你是在責怪我因私羈絆龍月國的未來?”
“屬下不知少主與獨孤翊有何私怨,怎能說屬下責怪少主?”
聖憶風撚起落在手心的花瓣,在手中揉碎,最後灑落於風中,“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高軒葉含笑垂首,繼續道:“少主心中既已無絕舞姑娘,與獨孤翊何仇之有?”
“軒葉。”
“是。”
聖憶風話鋒一轉,似是絲毫不氣高軒葉方才的冒犯,“北城洛王府的洛千金,聽說是北城第一美女,你可見過?”
少主突然提及這個做什麼?
“見過。”
“與杜玉菲比起來,如何?”
“一嬌一媚,一清一妖,洛大小姐不及杜玉菲美,卻遠遠比杜玉菲更吸引人。”
“你對她印象不錯。”聖憶風眼眸一眨,不懷好意的笑隱在淡然的語氣中。
這該怎麼說?
“屬下隻是善於欣賞美好的事物。”
“聽說洛大小姐曾與你有一麵之緣,對你印象甚好。上門提親的人數不勝數,卻從未有人擄獲美人心,想必與你有很大的關係。”
“屬下不懂。”高軒葉一頓,忽覺四周陰氣重重。
聖憶風望向高軒葉身後,唇畔噙著笑,“為了你的終身大事考慮,我曾派人私下裏打探過,洛大小姐之所以一直未嫁,是因對你一見傾心。”
有這等事?他怎麼不知?不對勁,太不對勁。
高軒葉抬眸望向聖憶風,順著他的視線轉身。身後的冷沉香早已黑了臉,想必這就是方才他感覺陰氣重重的原因了。天!這妮子在這兒站了多久?
還來不及開口解釋,拳頭瞬間鋪天蓋地地打來,“高軒葉,你這個渾蛋!色坯!殺千刀的!竟然在外麵勾引千金大小姐!你給我——”
高軒葉熟練地點住冷沉香的啞穴,鉗製住胡亂揮舞的粉拳,回頭對一臉幸災樂禍的聖憶風道:“少主,屬下終於明白什麼叫報應了。”說完,他高深莫測地朝聖憶風身後瞥了一眼,而後抱起憤怒的冷沉香朝梅林外走去。
看著高軒葉扛著冷沉香離去,聖憶風嘴角的笑慢慢隱去,心頭泛起苦澀,曾幾何時,也有那樣一個人會為他吃味……
想罷,他旋身,朝高軒葉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垂眸踩著地上飄落的梅瓣,鬆鬆軟軟的,一步,一步,想著那日清晨,她柔軟的唇印在他唇上的感覺。三年之久,感覺卻一如從前。
她是後悔當初離開了嗎?